第36章 許是良人

施進關心女兒,耳聽施老娘似有合心的人,忙問:“阿娘相中了哪家?”

施老娘細細想了一番,道:“葉娘確實不宜遠嫁,依我的心意啊,同村裏江大家的大郎最可心,年紀也相配,只是,咱家葉娘的性子吃不住他。這做夫妻的,不高不低才恰當,你眼裏有他他眼裏沒你,過不得日子;你矮他三分他高你三分,越發把你看低到泥裏,這也過不得日子。可惜了,肉再好,扒不到自己碗裏也是白搭。”

施進也大感可惜,他是極喜愛江石的,急問道:“那阿娘相中的到底是哪家?”

施老娘傾過身,壓低聲問道:“衛小乙家的兒郎,你看如何?”

施進笑起來,道:“衛煦?幼時皮頑,攀到屋頂跌跤下來摔斷了腿,拄著拐還要爬上樹摘果子,大後倒穩重好些。”

施老娘也笑,又嘆道:“這衛小乙家有好也不好,這不好處:只他父子二人過活,上頭老娘老父一並都沒了,前幾年小乙的娘子生病,跟著又沒了,丟下他們父子好不孤恓。這家裏頭無人,就沒余的手支應,一應的大事小事都得親做,比之別家,多添得操累。”

“這好處:也是只他們父子過活,家裏頭清靜,少了好些雞毛蒜皮。這沒人搭手,自也沒人挑刺。再一個他家雖是個獨角孤零的,卻多得裏正的照拂,裏正常遣衛小乙跑腿遞信,待衛煦更是有如子侄,多有教導。他是個眼毒的,衛煦若是個心眼不正的,入不得他的眼。”

施進道:“他們同宗,照拂也是情理之中。”

“這都五服開外,還能論得多少血脈情份的?只往這裏頭說,我們三姓,早先頭衛家女嫁過施家郎,江家郎又娶過施家女,千絲繞萬絲的,都有親戚的情份呢。”衛老娘擺擺手,道,“我只這一意頭,好不好還不好說,你別漏了口風,惹人笑話,你我只私下先摸個底。”

施進點頭。

施老娘不放心,又瞪他,:“你媳婦那也不許說,只將拒了她娘家那頭的親事告與她知。”

施進不敢忤逆,雖為難,遲疑一下還是應了下來。

陳氏晚間從丈夫的嘴裏得知施老娘不同意結親的事,難免氣悶,坐那怔怔發呆,只覺自己一番苦心無人知曉,生生落了個空。

施進直通的腸子,他心又粗,不管陳氏心裏發堵,將施老娘的話依樣畫葫蘆學了一遍,他也不知遮掩描補,揀些好的來說,一五一十、一字不漏從頭學到尾。

陳氏聽得臉青手抖。莫非她家這般不如人意?

施進還道:“幸好阿娘提醒,不然你我豈不是害苦了葉娘?”

陳氏抖著唇,欲要反駁,卻連聲都找不著,等得睡下後,將這些話放在肚裏來來回回顛倒,本是為著氣自己,漸漸也品出幾分味。

自家娘家確有不妥處,氣惱羞慚間又生得絲絲後怕,原有的幾分怨氣也慢慢消了下去。隔日起來,將結親的事盡數掩在了心裏。

陳氏暫將此事拋了開去,一心一意做針線貼補些家用。

陳氏不敢再多問,施進懷裏卻好似揣了一只活兔,擾得他坐臥不安。

憨人自也有些憨人的想頭,自他將施老娘的話記心裏,也不管那八字一撇一捺俱無,先將老丈人看女婿的目光將衛煦從頭到腳想了一遍,只他慣常不理村中俗事、流言蜚短的,又長衛煦一輩,撓得頭禿也沒想出個詳實。

連想了兩日,這才想到衛煦和江石親密,兩人往來頻繁,遂打算賺江石出來,再想法子旁敲側擊問上一問。

他拿定主意,趁著年前末次進山,偷摸問起衛煦的事。

江石大為奇怪,反問道:“進叔怎打聽起阿煦來?他因著裏正的牽頭,常在遠近寺廟送柴火,再兜售些吃食給寄住在寺裏的學生香客。”

施進不答,自顧自道:“這倒是個好營生,還與神仙佛祖親近,求神拜佛時定能得些便宜。”

江石哭笑不得,心裏卻似開了鍋,暗想:進叔不是多事的人,怎會無緣無故打聽起江煦?他們兩家往來不多,無仇無怨無恩情。施家有女,衛家有男,莫不是為著兒女親事……難道是給他家小二娘說親?

施家小二娘這般小……江石越想越覺心裏不得意,不禁道:“進叔,你該不會想和衛家結親……”

施進大驚,慌道:“哪個要與他家結親,我不過多嘴問問。”

江石覷他神色,更加篤定,老大不悅道:“進叔,你家小二娘這般小,大可再在家裏藏幾年。我先前只當進叔是個好阿爹,疼惜女兒,原來也與旁個相同,巴不得將女兒掃地出門。”

施進瞪圓眼,要發怒,復笑:“因你是好意,雖口裏說得不好聽,進叔我也不與你計較。”

江石以為他真要嫁女,皺緊眉,道:“縱是進叔生氣我也要說,小二娘才多大,怎好嫁人的?再說……哪個與進叔道阿煦是個好夫郎,他天天在寺裏來去,聽那些和尚念經敲木魚的,聽得多,愣是做了俗家弟子,再聽多些,說不得就去削發跟著敲木魚撞晨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