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心緒難平(第2/3頁)

陳氏捧著肚子搖搖欲墜,淒涼地想:竟還是個結巴,她可憐的葉娘啊。

施老娘瞪施進一眼:“胡說,衛煦哪裏是個口吃,別是你嚇了他。”

施進想了想,好像自己瞪幾眼衛煦,那小子就不敢多說話,撓撓頭抱怨道:“姓衛的小子,未免膽子太小了些。”

陳氏更急了,不顧計較施進也知曉葉娘的親事,追問道:“夫郎也想把葉娘許給衛家?他家,他家……”

施進見她這般著急,也有些不解,道:“衛煦雖膽小了些,跟葉娘也算得相配,又是同村離得近,日日得見。”

陳氏想駁道:他家只父子二人,沒有支應,哪有許女許給這等無近親孤家的。偏偏自家夫郎沒個四親六眷,最近的親戚鄰院伯公家,兩家還不怎麽親近。

施老娘白眼翻得上了天,道:“我量量我的良心烏漆黑,你量量你的良心血通紅。我推我孫女兒進火坑,早知幾兩銀子賣掉拉倒。”

陳氏面色大變,肚子一陣陣抽痛,額頭滲出點點細汗,阿葉羞急哀怨,倒沒錯過陳氏的臉色,扶著她驚呼:“阿娘!”

施進也大驚,焦急過來打橫抱起陳氏,飛奔著將她放在床上,慌亂下喊阿豆去村中的赤腳醫生江為禾,阿豆應一聲,掄著兩腿就跑出了家,阿葉看家中只有涼水,去灶間煽爐燒滾水。

施老娘身邊呼啦一下走得幹凈,心裏擔心陳氏肚中的孫兒,又拉不下老臉,一把火燜在心裏透不出來,想著自己要強一輩子,卻也沒掙出什麽好滋味,將心一橫,也不理陳氏施進,搬了一張椅子坐在院子中,看著殘陽映著半邊天,一點一點往西山墜下去。

阿萁從江家回來,今日她又學了一篇字,跟著江娘子調了一味香,雖然江石可厭,又拿話擠兌她,好在她也不曾落了下風,反詐了江石手裏的吃食。

想著江石不甘不願甘草杏肉條輸與她吃,阿萁嘴角就忍不住往上翹。走到半道,才一拍腦門,自己聰明反被聰明誤,江阿兄精怪,又跟江伯父學得博賭,怕是逗弄自己,哪裏是真的輸給了自己。

她想得明白了,有些憤憤不平,將江石一通怨怪,偏偏那些笑意似在眼裏生了根,發芽長葉,幾乎開出花來。

她高高興興到了家門口,家中寂寂無聲,詫異間看到施老娘獨自一個坐在那,鬢邊一小片花白的發,對著滿天夕陽不知在想些什麽。阿萁心裏一緊,蹲在施老娘身邊,擡起頭輕聲問道:“嬢嬢,怎麽了?”

施老娘嫌棄地看她一眼,驅趕道:“去,看你娘親去。”

阿萁看施老娘這模樣,本就心裏發慌,又聽施老娘叫她去看陳氏,以為陳氏出了事,拔腿就往屋子裏跑,進屋看陳氏半躺在床上,施進伴在一邊,撲過來問道:“阿娘這是怎麽了?”

陳氏剛才不過過於激動,腹中抽痛,躺了半會緩和過來,看一家人為自己奔忙,很是內疚,笑道:“萁娘不怕,阿娘沒事呢,不過先才略有些不適,眼下甚事都沒有。”

施進道:“阿爹讓阿豆去喊江醫師了,料想無事。”

阿萁仔細看陳氏面色,雖有些青白,卻不見晦暗,兩眼清明,沒有異樣,一時阿葉燒好水,送了一盞滾水來,吹了吹,熱熱得喂了陳氏幾口。

陳氏熱水下肚,唇色都跟著活泛過來。

阿萁聽她說話也沒有半點勉強,遂放下心來。拉過阿葉問了幾句,阿葉素來不會瞞她,支吾將事說了。

阿萁怔了怔,悄悄退出來,回到院中看施老娘仍舊獨自坐著,心中莫明跟著酸澀,過去伏在施老娘膝頭。

“去去去,別纏著我,我懶怠看到你們,一個一個都是討債鬼。”

阿萁動也不動,只將臉緊貼著施老娘的腿,上了歲數的人,好似只剩得一身枯硬的骨頭一層松老的皮,硌得阿萁臉頰生生地疼。

施老娘拿手打了阿萁幾下,見趕不走她,嘆了口氣,只好由她趴在那,半晌指著西邊道:“老了,你嬢嬢就跟這日頭一樣,也沒多少時候了。”

阿萁鼻子一酸,心痛難忍,眼淚兜也兜不住,將施老娘的膝頭打濕了一大片。施老娘動動腿,撇嘴道:“哭什麽,還沒死呢,牛頭馬面聽你哭得慘,當我沒了氣,晚間便來勾魂。”

阿萁忙擡起頭,拿手胡亂抹著眼淚,結果越抹越多,施老娘更加嫌她腌臜,從懷裏摸出一方手帕,粗糙幹瘦的手沒輕沒重地擦拭著阿萁哭出的眼淚鼻涕,抱怨道:“這臟得沒處下手的小娘子,將來怎生好。”

阿萁抽了抽鼻子,恍然記起:自己跟阿豆一般大的時候,鬧脾氣哭泣,施老娘也是滿口抱怨,扯著她的手臂,粗重地幫她擦淚,擦得她臉上生疼,那雙手,似沒現在這麽幹枯。她滿心傷感,重又趴回施老娘的膝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