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一臂之力

江石的的酒旗一張開,立馬轟得一聲,裏三外三圍了一堆人,旁邊等熟藥的,算命測字的,買湯飲的,等著刺青的,修面修腳的,間帶騙子、偷兒、乞兒全圍了來。

又有幾個富家浮浪子,架著鳥,帶著廝兒、打手,原本是去瓦舍勾欄那聽個曲兒,看個女相撲,路過這處見熱鬧異常,指著小廝兒分開人群,往裏頭一頭,看看旗挑兒,唬一跳,拿著扇柄一指江石:“哪來的阿物兒,口出狂言,你賣甚湯?也敢吹噓十方第二?”

阿萁眼看人越擠越多,湊熱鬧的、看笑話的、也有幸災樂禍盼著生事的,悄聲與江石道:“咱們無名無姓,沈家家主哪裏肯受邀?”

江石笑道:“我哪來得臉面能邀得沈家家主親至,不過一個噱頭,引得人好奇,你看人群裏幾個穿綢緞的,最不缺銀錢,他們又都是好事之徒,成日在街集東遊西逛,只恨沒有新鮮事。”

阿萁溜了人群一眼,又低聲道:“都說人的名,樹的影,像沈家這等人家,定看中名聲,我們借了他的名頭,豈不是大大得罪了他?”

江石道:“一來,我不曾敗壞他的名聲;二來,沈家主素有俠名,自有心胸。”

阿萁稍放下心來。

人群當中一個油頭粉面的富家子長幾前來去繞了好幾圈,拿手捅捅一邊的友人,道:“這廝不大通,都道四面八方,他竟寫了一個十方,湯好不好還不知,寫的字卻是狗屁不通。”

友人無奈,道:“十方乃佛家說法,哪裏不通?這攤主是不是賣狗皮膏藥,胡吹亂編我不知曉,我只知他學識見識似比你還強些。”

富家子氣得跳腳:“他有屁個見識,他有見識,怎麽不邀我品湯?沈拓這個粗夫,懂個屁的品鑒?”

友人斜他一眼,不去接話,笑問江石:“小兄弟,賣的什麽湯,竟敢邀沈家家主一品。”

江石丟了一個眼色給阿萁,阿萁會意,取一罐湯啟開封口,濃郁的鮮香頓時飄散開來,富家子與他友人都露出一點詫異之色。市井百態,最不缺騙子做局的,他二人原也當江石與阿萁扯虎頭皮做大戲,是誑人銀錢的賊騙,不曾想,竟真有好湯。一啟封,只聞得鮮香飄飄渺渺,濃而不膩,浮沉間經久不散,一縷一縷直往鼻間鉆進去。

阿萁又擺開白瓷碗,倒出兩碗湯,色如琥珀,清澈見底,汪在那似如醇酒。

江石架起一條腿,蹬著一條凳子,編道:“我這湯敢稱十方第二,自有來歷,且有秘方。家中祖輩久居桃溪沿河小村,靠著砍柴捕魚過活。家中天祖是個虔誠之人,進山砍柴都是逢寺必拜,見佛稽首,一日砍得一挑柴,忽逢大雨,避進一間荒寺間。看那寺敗,佛像頹倒,野草叢生,鼠兔做窩,便將破寺打掃幹凈,略略收拾了一番,又摸出自己充饑的炊餅供在佛前……”

阿萁偷偷斜了江石一眼,心道:江阿兄也別賣湯了,編了話本酸劇不是更好,明明無中生有,竟也說得有鼻子有眼。

江石看她嫌棄的眼神,一揚斜飛的眉,勾了勾唇角,續道:“我家天祖看雨不停,腹中又饑,接了幾捧雨水潤潤口喉,倚在供桌前不小心就睡了過去。似睡似醒間,竟似坐在一個農家,一滿面紅光的老丈熱心招待了天祖,又是攏火盆,又是拿糕點,末了,又捧一碗清湯出來。天祖吃完,鮮美無雙,回味不已,一時失了分寸,問那老丈這湯怎生煨的。那老丈笑了笑,道:說難不難,說易不易。我且說,你且記,你記得多少,端看你的運道。”

一眾人聽得嘖嘖稱,紛紛追問。

江石笑了一下:“其時,我天祖苦笑,暗想:我是個愚鈍蠢笨的,又沒個好記性,運道也尋常,哪裏能記住,權且一試。那老丈不疾不徐將湯方說了,我天祖苦記,倒也記個十差不離。老丈撫須,不大滿意。天祖再背,又落了幾味;老丈搖頭,將我天祖一推,道:這便罷了。我天祖被這一推,驚醒過來,照舊身在破廟中,再想那湯方,又忘了幾味。饒是如此,煨出的湯雖不比夢中所嘗,卻也鮮美非凡。”

那富家子聽得搖頭擺尾,耳聽圍觀人群七嘴八舌,疑是遇仙,不耐煩道:“縱是遇仙,也沒仙緣,連個湯方都記不全。”環胸問江石,“既有這等來歷,你怎不說你家的湯是十方第一?”

江石道:“天祖雖得奇遇,也不過一時之幸,這天下萬物之靈,天地間的福運皆屬天子,皇家的供湯才當得天下第一。”

那富家子的友人在旁誇道:“小兄弟倒真分寸之間不逾分毫啊。”

江石拱了拱手。

富家子將扇子往後頸一插,一擼袖子,問道:“說得這般玄乎,你家湯價幾何?”

阿萁脆生道:“二兩銀。”

圍觀群眾受驚非小,鼓噪道:“吃了莫不是能升仙,甚湯要二兩。”“我與人修雞眼,一月也不定能修來二兩。”“汙穢汙穢,我們說湯,你卻說起腳疾。”“聞著雖鮮,這二兩銀實是吃不起,只怕也就沈家家主才吃得。”“怪不得要邀沈家家主品湯呢。”“是啊是啊,也只沈家家主吃得這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