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血本無歸

何二這幾日真是春風得意,睡著半夜都能笑醒過來,想著以後住新屋著新衣買美婢,神仙不過如此。

夢中樣樣皆有,醒時悍妻見他有作為,也換了晚娘臉,脾氣都柔軟了幾分,更兼村中幾個閑漢眼見他家熱鬧似要發家,忙過來湊趣說說好話,討些好處。何二更是整個飄飄然不知所以然。

只把牛潑皮氣得二佛升了天,越氣越要看,每日早早歇了收買菌蕈的買賣,拖了一條長凳,聚幾個無賴,往何二家對門老樹下一坐,神色不善地盯著看。他們雖不生事,架不住名聲臭,倒將幾個村人嚇住,不敢將菌蕈賣給何二,提了籃兩腿發軟地跑了。

再兼青娘子父母生氣,何母也不是個好欺的,學了牛潑皮,也拖一條長凳坐何二家門口,長一聲短一聲,抑揚頓挫地哭嚎開來。一哭何二為長不慈,連著侄女的買賣也搶;二哭死去公婆不知教子,養出何二這等沒心沒肝的。

何二娘子氣得青了臉,還是長嫂呢,這般在門口哭嚎,不是生咒他們家死人?她氣不過,便要去抓撓何母。

何父扛了鋤頭奔出來護妻,喝道:“你撓我家娘子,我一鋤打斷你背骨。”

何二娘子看大伯子不像說假,嚇得驚呼一聲跑了,倒是何二不親骨肉不信神佛,吃著小酒勸妻子:“大嫂願意哭,由他去,哭得向聲我們少了層皮還是少了塊肉,由她去由她去,掙得銀錢才是正事。”

牛潑皮自嘆弗如,想他一個名震牛牯村的鄉野無賴,竟輸給人模狗樣的何二。

何二家的菌蕈越收越多,何二娘子數數床底下錢罐中的銅錢,擔心起來,問何二道:“家中也收得好些菌子,墊進去的本錢越來越多,要是沒甚人買,可怎生好?”

何二成竹在胸,道:“不妨不妨,我在街集打聽過了,集上菌子賣八文錢一斤,我們賣七文,我識得桃溪的一個菜販,常有相熟的主顧,不愁賣不出去,再不得,就賣給寺裏的和尚,和尚最不缺錢。”

何二娘子聽他言之鑿鑿,放下心來,看看家中夾著草屑汙泥的菌子,道:“可要挑揀挑揀?”

何二瞪眼:“有甚好挑的,草泥還壓秤呢。”

何二家養著一子二女,大女與青娘子堂姊妹,生得也仿佛,膚白秀麗,何二家養得也精細,一心想借著大女兒攀門好親。

何大堂妹皺眉看院內汙爛糟的一筐一筐菌蕈,皺眉嫌棄:“阿爹,裏頭好些壞的,都流湯了,誰個買?”

何二不以為然:“又不賣與那些富家,尋常人家不拘這些,爛得也盡吃,哪多的講究。”

何大堂妹道:“那阿爹早些賣去,不然全爛盡了。”

何二拍拍胸道:“你們只管放心,我租好了船,稍晚就走。”

何二娘子露出笑容,好似這些菌蕈立馬變作銅錢飛回錢罐中,與何二一道將幾大筐的菌蕈挑到了船上。船家看他左一筐右一筐,將船占得沒個落腳地,不滿道:“郎君,原先說好,你包船給的價低,我中途搭客貼補,如今你堆了這些籮筐,我還如何搭客。”

何二眯著眼道:“哪裏不好搭?船頭船尾也站得幾個。”

船家暗惱,知道遇見了惡客,既爭不過口齒,就私底下功夫,不緊不慢搖著擼,一條水路愣是走了近三個時辰。氣得何二直跳腳,罵船家誤事。

船家仍舊不緊不慢:“客人不知,我從來都是個慢性,就是這麽搖船的。”

何二還要爭辯,何二娘子看日高升,急道:“夫郎,買賣要緊,已經遲了。”

何二噴著氣,搬了菌蕈上岸,又粗聲道:“你在這侯著,回去也搭你的船。”

船家氣得笑了:“客人莫不是做夢,你只租了來時這一趟,還叫我在原地侯你,客人自來趕趟,趕上便搭你,趕不上,客人另尋船。”說罷一口唾沫吐在河中,再不搭理何二。

碼頭處泊著好些船只,載貨載客的,大家均是同行,對內也各自爭客,對外卻是結成一餅,各船家眼見何二赤頭紅面要吵架,紛紛站直身。

何二是個窩裏橫的,看他們人多勢眾,歇聲聳肩走了。夫妻二人將菌蕈挑到一處樹蔭下,何二娘子守著菌子,何二去尋菜販。

與何二稱兄道弟的能有什麽好人,那菜販姓張,也不是什麽良人,一慣缺斤少兩,童叟雙欺的。何二找到他,說能收買來菌蕈,大家兄弟也不要他付本,只要他分賣出去,得利四六分賬。

張菜販想著這一本萬利,賣出去便是凈賺,賣不出去,也不會砸在手裏,當下與何二一拍即合。在家中等得幾日,直等得心生不耐,才見何二顫顫跑來,沒好氣地將何二一通埋怨。何二不敢得罪他,小心賠不是,領了張菜販去碼頭那。

何二娘子正與人吵嘴呢,她守著菌蕈,碼頭人來人往,索性揚聲叫賣,也引得一些買客圍過來問價,得知只要七文錢,價比市集上低好幾文,蹲下身就要挑揀那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