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陳氏受驚

阿萁安靜地坐在村口碼頭上,霧攏白紗,客船破水而去,只隱約看見江石站在船尾和她遙遙相對。

這艘小船會在桃溪停靠,江石會棄舟登船,順著漓江北上,十天半月後才到得禹京。天子腳下,不知是個怎生模樣,又是如何繁華,只盼往來順當,一切太平。

阿萁直等得客船遠去,隱約成了一個黑影,這才悵然若失地返回家中,先時無所知覺,人一走,整個人跟著空空落落,很是沒滋沒味。

這段時日農家事閑,天氣又熱,一村人都似乎無處可去,三三兩兩聚在一處嗑牙,一眾村婦更是比拼著哪個舌長,東家李四傳些真真假假的話語。

阿葉看阿萁無精打采的,將一把剪刀塞給她,叫她量尺裁衣,道:“我知你不耐煩繡花,以後衣裳總要自己縫?多一樣本事也是好處。”

阿萁順手接過,只懨懨提不起勁。阿豆坐在一側,學著施老娘的模樣撇著嘴:“裁衣也算得本事?”

阿葉笑道:“裁衣怎麽不算得本事?”

阿豆一擡下巴:“衣裁得再好,也不過是個幫人做衣裳的,自己做衣自己穿,難道是本事?叫別人裁衣給自己穿才是本事呢。”

阿萁聽了笑道:“你說得也在理,只是你要讓別人裁衣給你穿,你是有勢呢還是有銀錢呢?兩手空空的,別個憑什麽幫你做衣?”

阿豆長嘆一口氣:“可惜我們投生在貧家,只好自己做活計。”

阿葉只以為她童言童語,輕斥了一聲胡說後,也沒放在心上。阿萁放下剪刀,將阿豆打量了好一會,這才疑惑問道:“阿豆,你可是在外頭聽得什麽話,怎起了這些心思?”

阿豆搖頭,無辜道:“我胡說的呢。”她掉轉目光,看著阿葉手中的針線,一件丁點大的小衣,布料也是新的,摸上去輕柔貼手,酸溜溜道,“阿姊又給小弟做新衣?嬢嬢偏心,還特地換了好布,她在江伯父家掙的銀錢,怕不是都要貼在阿弟身上。”

阿葉柔聲道:“小兒皮嫩,貼裏衣裳軟布方好。”

阿豆越發心酸,道:“舊衣才軟呢,怎不用我們的舊衣拆了給阿弟做?嬢嬢偏心也罷,怎麽連連阿姊也偏幫阿弟?他是男兒郎,天生就比我們強些。”

阿萁知她心中不平,笑道:“嬢嬢雖也有這些心思,只是,如今家裏也寬裕一些,這才用得起好布。”

施老娘偏心摳索都有,孫男孫女另行相待,陳氏和施進卻是要疼女的,哪裏會刻意薄待。奈何,施家那時銀錢確實不趁手,家中又要翻新屋,又要為施進娶親,陳家那要的聘禮又重。

待到施進婚後,自要節衣縮食,饒是如此,阿葉出生後,陳氏疼惜長女,裁了賠嫁來的好布新做了繈褓,小衣也是新舊夾半,等到生了阿萁,就只得穿阿葉的舊衣,再等得到阿豆,舊衣磨得透薄,薄脆如紙,一洗就爛,再不好上身,家中便又為阿豆做了新衣。

再等得陳氏這一胎,村中積年婦人都說懷相信男胎,家中又有積余,施老娘哪肯薄待了小金孫,一色衣鞋繈褓,都是簇新的。

真論起吃虧,還是阿萁受了委屈,好在她生性闊達,不以為意。反倒是阿豆眼酸未出生的阿弟待遇不尋常,吃起醋來。

阿葉和阿萁一時也不知如何勸說,施老娘的偏心實打實的,讓人無從辯解,哪怕陳氏待這一胎也是不同,一心盼著生個兒子,比之三女都要精心。

阿豆看她們姊妹不說話,一撅嘴,哼了一聲,道:“反正我是不值錢的臭丫頭。大姊、阿姊,我出去玩了。”、

阿萁拉住她,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出去玩自是可以,只不許帶著氣去,看你撅嘴撒氣的模樣。”

阿豆沖她扮一年鬼臉,蹦蹦跳跳地走了。

陳氏身體笨重,人胖了不少,又懷著身子極是畏熱。屋中濕熱悶潮,實是呆不住,就搬了藤椅坐在香櫞樹下貪些涼。

阿豆三腳兩跳地跳出屋,看陳氏坐在院中,對著她的肚子一忽兒想著自己要有阿弟,以後教他打架,再不怕沒有幫手,一忽兒又想著這阿弟真心討厭,在肚中便是一個勁敵,出來後不是將她擠得沒邊?

陳氏看她一個勁盯著自己的肚子,笑著招招手,叫她摸,道:“阿豆,你阿弟在動呢。”

阿豆眨眨眼,小心將手放上去,一會兒,果然陳氏肚皮那突出一塊,似有小兒隔著皮肉踹了她一腳,好似有那麽幾分有趣,抿著嘴收回手,道:“這阿弟定是個皮頑的,不曾見面便要踢我。”

陳氏哭笑不得,道:“他能知曉什麽?你阿弟定是個懂事。”

阿豆看她一臉滿足,不忿又生,頓時沒了意頭,悻悻道:“阿娘,我去外頭嬉戲,你和阿弟在樹下乘涼。”

陳氏見女兒和未出世的孩子不親,憂愁不已,叮囑道:“早些回來,別玩得一身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