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離人將歸

江石這幾日將禹京市集逛了個遍,那些合蕈賣與了一家幹貨鋪,他手上貨物盡數脫手,大松一口氣,開始為萁娘買各色香材,貴賤間半。又問沈拓與曹英借了幾百銀,與賣蕈所得的錢並一處作本,在碼頭處買了幾樣棗子,幹的銀絲,黏的浸蜜透棗,金柑爽團……俱是桃溪不得多見的吃食,富家家常湊盤,尋常人家則是作禮的佳品,翻日歷,秋後又多吉日,婚嫁起屋,皆用得這些幹果。

曹英看他買的貨,笑他偷巧,道:“你這也算巧宗。”

江石也不諱言,道:“農家一二十的銀兩,盡可過度好時日,做買賣卻是聲息都沒;到得桃溪,百兩作本,倒似能拉起攤子;再到禹京,千兩也不足以有水花。我看這幹果買賣可做,就是圖一穩妥,雖一趟不過蠅頭小利,倒不怕血本無歸。”

曹英笑拍他的肩,道:“我原本還憂心你氣盛,倒不曾想你這般謹慎。”

江石這回倒真有些汗顏了,道:“二當家不知,合合蕈的買賣是我與同宗合夥,不好任性妄為,要是依我的本性,說不得還真有意一博!”

曹英笑起來:“原來是栓了手腳,放不開來!””

江石笑:“要是自己的本,便是賠了,大了重頭再來,有別家的本,賺了自是不打緊,賠了心中過意不去。”

曹英饒有興致地問起江葉青之事,二人談興濃,又拍開了一壇酒了讓廚下裝了點幹果,酒過三巡,守門的護院過來道:“二當家,門前有個小廝求見沈家主!”

曹英皺眉,這小廝來得突然,又無前約又無拜貼,便道:“不曾聽你們家主說有訪客,又不投貼,許是來打秋風拉扯不休的,打發便罷!”

護院道:“那小廝兒跪在那呢!他說他是付家人,求家主看在同鄉的情分上,稍搭把手!”

曹英一怔,沉吟一會,道:“先叫人進來,跪在門前也不是一回事。”護院應了一聲,自去門前領小廝進來。

江石斟酌一番問道:“南北貨行的那個付家?聽聞得罪了貴人,被下在獄中。”

曹英從鼻腔中哼出了一股濁氣,道:“付家也是倒楣,他家一慣小心的,竟遭了這等禍事,人在獄中也不知是死是活,縱是不死,怕也要脫下一層皮。”

江石心中卻在想:付家求到沈家主頭上,沈家主縱是有勢,又如何與京中高門相較,怕是意在沈家主背後之人。

不稍半刻,守門護院領了一個半大的小廝過來,臉上稚氣未脫,許是掛憂主家,兩眼哭得通紅,見到曹英卻是不識,撲嗵一聲跪下,口內卻喚:“沈家主仁義俠氣,求家主搭救我家郎君。”

曹英本以為來的是付家老仆,誰知竟是個毛孩兒,忙道:“起來起來,我既不是官,又不是個匪,跪我作甚,再一,你認錯了人,我並不姓沈。你要求沈家主,須得等他晚些歸來。”

小廝兒見自家鬧了笑話,滿面羞紅,從地上爬將起來,拍拍膝上的泥塵。曹英拿腳尖勾過一張小馬紮,讓他坐下,好奇問道:“我看你面嫩得狠,膽子倒生得肥大,付和生怎遣了你這個毛孩子上門來?你家郎君真個在獄中?”

小廝兒抽抽鼻子,也不知曹英哪句話勾起了他的傷心,泣道:“鋪中夥計都散了去,掌櫃生怕染禍,也走了。家中仆役聽聞郎君得罪了不得的貴人,也怕跟著遭殃,一個一個都求去。連……連……家中姨娘都走。”

曹英搖搖頭,又黑著臉問道:“那你怎不走啊?”

小廝兒抽泣道:“我是我家郎主撿來的,無父無母無個去處,況且,郎主與我救命之恩,我不去。”

曹英撓撓胡子:“你家郎主怎吩咐的你?”

小廝兒哭道:“昨日我在獄中探了郎主,郎主問我時日,我答後,郎主便叫我來找沈家主疇錢,好將郎主從獄中救出,郎主還道:等得平安出來回了老家,便還沈家主銀錢。”

曹英問道:“你家郎主讓你疇多少銀錢?”

小廝兒縮著肩,抖了抖,小聲道:“萬,萬……兩。”

曹英自詡這幾年也算見過了世面,聽了這話也不由倒吸一口氣,問道:“多少?”

小廝兒咽口口水,撲嗵又跪了下去,嗑頭道:“郎主被汙打殺了貴家美妾,那人只道要麽賠錢要麽賠命,郎主無法才讓我來借銀。”

曹英惱道:“你家郎君一個在街市賣雜貨,怎得打殺了美妾?是哪家的美妾?”

小廝兒連連嗑頭:“我家郎君是冤枉的,這美妾說是聞侯爺家的大管事的愛妾,郎君賣的南北雜貨,裏頭有些奇巧新鮮的玩物,大管事的愛妾時不時遣侍婢來尋買,此次不知怎的興起親來,非要買店鋪中鎮店的一株珊瑚,鋪中夥計哪裏敢賣?管事的愛妾卻是不依不饒,仍要強買,不得已,只好告訴郎君。郎君不識得管事的愛妾,珊瑚又是店中招財樹,因此,也便一口拒。誰知那愛妾生起氣來,上前要跟郎君撕扯,男女有別,郎君哪裏敢叫他近身的,便推擋了一把,誰知那愛妾弱不經風,一個不穩往後栽倒,撞在貨架時,竟是頭破血流一命嗚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