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香坊何處

晚間村人散盡,各歸各家,施老娘領著陳氏跟阿葉收拾阿萁帶回來的行禮,這一禮,又吸涼氣又拍胸口,這丫頭片子指縫寬得沒有邊,滿滿當當吃的玩的穿的戴的,怪道要兩個壯漢挑著。

施老娘一拍腦門,她相量著兩壯漢好一會,只當是沈家的健奴,天已擦暗,自是要在家中做下。只是施家沒有空的房,只好把一個雜間清理出來,拿長條凳木板拼湊出一張床來,所幸天還不冷,夜間一床薄被也盡夠了。

施老娘只怕委屈人,把阿葉嫁妝裏的一條新被絮拿出用了,另與阿葉道:“葉娘,明後再補一床被給你。”

阿葉將被子抱出來,笑道:“先緊著人客要緊。”

阿萁蹲那跟陳氏分點著送合近鄰親眷的手禮,近的,遠的,親的,疏的……各不相同,一份一份分堆放好。沒有顧上施老娘這一塊,倒是跟來的兩個健仆心下難安,施老娘實是太客氣。阿萁這才想起自己渾忘了,與施老娘笑道:“嬢嬢放寬心,他們不是沈家客,是季侯贈自家的健仆,是我們自家人呢,家中簡陋,先將就將就,回頭買地砌了新屋,再好好安排。”

施老娘差點沒把手裏抱著的被絮給扔出去,恍恍惚惚地想:怎是自家的健仆?自家連個粗仆都用不起,何況健仆?怎又說到買地砌新屋的?飛快地扒拉下自己藏起的銀錢,也不足夠啊。她拿眼看看阿萁,心下一喜:是了,線香的事定成了,萁娘這丫頭片子定賺了不少銀錢,她得摳出來放自己身邊……

阿萁捶捶自己腰疼的腰腿,把一個扁匣塞給氣呼呼蔫搭搭的阿豆:“喏,豆娘,這是阿姊應你的的,我看京中好些女童脖中或胳膊上都系著一個,不過,你玩兩日,就交給阿娘給你收著,你和四妹一人各條。”

阿豆接過,打開一看,又驚又喜,眼珠子差點沒落出眼眶,匣子裏頭是兩串長命縷,不過,她瞧見的就是不過五色絲纏的。匣子中的長命縷卻串著金、銀、玉珠,墜著寶瓶、如意,華傘……銀的亮鋥鋥,金的金燦燦,看得阿豆歡喜不已。

施進也大吃一驚,納悶道:“原來豆娘已曉得愛俏了。”

阿豆取出長命縷比了又比,看看這條,再看看那條,眼珠一轉跟阿萁道:“姊姊,四妹才多大,話都不會說,只知道睡覺吐唾沫泡泡,兩條都先與我戴,等她大了我再還給她。”

不等阿萁答她,施老娘已經劈手搶去,罵道:“你這不知足的丫頭,誰也沒得戴,招人紅眼。年底要是賊瞧見你,把你頭也割了去。”

陳氏也幫腔道:“豆娘,現在不大太平,還是不要戴這些金銀方好。阿娘替你收著。”

“不大太平?”阿萁疑惑。三家村民風淳樸,有事端也不過一些口角矛盾,她不在時,竟還出了什麽事。

施進急道:“可是出了什麽事?”

施老娘道:“沒甚事,回頭再說。快將這些禮歸擾歸擾,你們也早些歇下。”

阿萁將兩個叫阿苦和季三的健仆打發去歇息,一家人聚在施老娘屋中,清靜自在說話。

施老娘聽完,想著:祖墳裏冒了青煙,施家竟還有運道,與皇帝兒子一道做買賣呢。

陳氏又喜又憂:將後小心再小心,別把事辦砸,得罪了貴人。皇帝的兒子一生氣,腦袋都不保。

阿葉大生佩服,又感欣喜:萁娘好生能幹,再不輸男兒郎的。

阿豆張著嘴:自家好似發了財,比裏正江富戶家還要有錢,自己豈不是成了富家小娘子?珠花、長命縷盡可戴身上,方有富貴人家的體面。

小四娘還睡著呢。

阿萁心虛:怕嚇著家人,連皇帝都摻了一腳之事,她沒有往外說。從地上那一堆雜禮中翻出一個破布包袱,裏頭一個掉漆銹鎖的破盒子,打開來,裏頭一疊整齊的錢引外加兩塊銀鋌。

陳氏驚得面都白了,先才她理雜物時,這破布包袱就在地上,入手發沉,又不知是什麽事物,隨手就擱在一邊,轉身時,一個不妨,還踢了一腳,捂著胸口道:“夫郎和萁娘好生大膽,這……這……怎隨意扔在地上。”

施進一味憨笑,道:“這不……雖說船上有打手護船的,不過,總要小心些,萬一遇到水匪,就藏了一下,還是萁娘的主意呢。”

阿萁笑道:“我想著大都人家,金銀珠寶定小心藏著守著,我不如反其道而行,跟吃食雜物放一塊,由它摔摔打打的,就算遇上賊,他們定奔著財物去,哪裏會看這些不值錢的土儀?”

施老娘也是受驚非小,睨著阿萁:自家孫女兒真是天生的賊膽。說得倒輕松,幾千兩,在桃溪買屋買人,大可做個清閑的富家翁了。

阿萁又從一袋幹果裏扒拉出一個匣子,道:“那五千是線香裏頭預提的份子錢,這匣子裏是季侯給的,裏頭有幾樣頭面,還有身契。”那幾樣頭面素雅精巧,是季侯生母所留遺物。季侯與她道:我阿姨生前諸多首飾,都由我阿娘做主隨葬了,只留了幾樣做念想。只是我是男子,不好隨身佩戴,縱留著也收在箱籠之中不見天日,難得巧樣,怎忍它們長辭青絲鬢邊。阿萁拿著一根彩雲追月流蘇釵,道,“阿姊,三妹,阿娘,這幾樣容我小氣一番,自留下不分與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