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皆為利往

阿萁眼下十分煩惱,法會辦得有聲有色,沒出什麽亂子,來看熱鬧的興盡而歸,各個小販竹筒裏裝滿了銅錢,村人賣水賣吃食也賺得仨瓜兩棗。

她的線香更如一顆石頭投入湖中,激起了千層之浪,眾寺來的都是高僧,各個頗有見識,紛紛過來詢問線香一事,又都慷慨解囊求購。施家的香坊坊墻都還沒立起來,訂貨的單子已積起一沓子厚,其中千桃寺更是大包大攬,眼見香坊不大,想將坊中以後所制線香盡收囊中,阿萁忙道一枝獨秀不是春,將這事擋了回去;又有桃溪富戶過來商談買香一事……

重壓之下,阿萁不得不招來幾班泥瓦匠,從沈家拉來磚、瓦、泥石,日夜兼工砌墻起屋,又在村中請閑漢挖池鋪路修村後碼頭。沈家體貼又送來兩艘船只。

施進與衛小乙江大輪流夜宿荒地那監工,請的幾個幫廚也不用回去了,搭的泥灶也不必拆,日日柴火不歇,不必食手,施老娘便可做得一二十人的吃食,味不佳,卻是油香醬濃管夠。

阿萁請村中木匠定制香板,曬香架……各種制香曬香器具,江石帶著衛煦跑了宜州一趟,買了一小船的香材回來。

施家又托裏正聚集村人,談及雇人一事,阿萁在自家院前擺了一張桌案,鋪開紙墨,又在墻上貼了一張白紙,上寫條例,等得人齊大聲念與眾人,諸如禁帶火燭之類!

眾人聽了無所異議的,再行雇傭,

挑了人品可靠老實的村中老少婦人,兩相情願後寫清書契,畫下指押。

村人大都散漫,粗聽施家雇人這麽多的規矩進究,嫌它繁瑣,交頭接耳大為不滿。

阿萁笑道:“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婆嬸們不願另尋活計便是,都是鄰裏難道還強買強賣不成。”

有老實的紛紛點頭稱是,施家雖啰裏啰嗦的,盡是些窮進究,嫌她家麻煩,不去做工就不是!

有刁鉆的卻道:“二娘,你也說鄰裏鄰外,老媳婦我還抱過你呢,不如把那些條條框框去掉幾條,左一條規矩,右一條不許,記都記不清。”

阿萁嘆口氣,扯了憫王的大旗,道:“婆嬸們有所不知,這是京中貴人定下的條例,要制香便要依他的講究,我又哪裏敢說半句不行!”

一眾婦人盡被唬住,呐呐不敢多言。又聽阿萁說一月工錢足有一吊錢,夜中要是有活計,另行算工,午間還有點心充饑。

當中一個婦人家貧,粗碗盛不出一碗涼漿,再不耐與旁人一道嘰歪,越眾上前道:“萁娘,你看我可使得?”

阿萁識得她,知她人潑辣,卻也勤勉,當下點頭畫了契書。

雇來一個,便如水泄洪開,一眾人爭先恐後擠上前來,生怕晚了施家不再雇人。有幾個被阿萁拒了的又不願意吵嚷開來!

這幾人平素就愛占人便宜、挑三窩四的,從不是進道理之人。阿萁不願與她們爭論,暗使一個眼色給阿苦。

阿苦生得健壯,環眼獅鼻,大是兇悍,踏前一步,道:“主家既不雇你,你們待要怎滴?”

這幾婦人欺軟怕硬,看阿苦不是善類,畏懼不已。

阿萁笑道:“嬸娘,阿苦先前跟著貴人,從來依著貴人的規矩辦事,嬸娘們勿怪。”

幾個婦人勉強一笑,又看施家門口另站著的季四,也是牛高馬大不是好惹的模樣,又想想施老娘行事,擠出人群腳不點地地走了。

阿葉擔憂,低聲與阿萁道:“萁娘,她們最好搬弄是非,背後不知如何編排你。”

阿萁笑道:“幾句閑言碎語還能讓我掛心?”

阿豆躲在一邊,將嘴一努,趾高氣揚道:“就是,咱家現在可不是尋常人家,才懶得理她們呢。”

阿萁揚眉,一揪她的臉蛋,笑問:“你倒說說,咱家現在什麽人家?”

阿豆道:“村中獨一份。”

阿萁道:“那還不是三家村一戶平民人家?哪裏不同尋常?”

阿豆不以為然,道:“那……那也比別家威風。”她說罷,朝阿萁做個鬼臉,一蹦三跳地跑進屋去了。

阿萁看著阿豆的身影好一會,頭疼不已,偏眼下又實在忙亂,哪裏空暇教管阿豆,咬咬牙,想著盡快將香坊一事辦定,再讓家人將心靜下。自家這段時日,睡得將就,吃得將就,人人一味低頭往前沖去,不曾停下片刻看看周遭事,周遭人。

施老娘知道卻在私下道:“古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各人有各人的心性,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使多大的力氣端多大的碗,她要是自個學得本事,眼生高些又如何?”

阿萁道:“嬢嬢,我去了禹京才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在村中,我只道裏正家與江富戶家中富足無比,去了桃溪方知如何是富家的排場,等到京中才知何為潑天的富貴。我們家連立都沒有立起來,腳都沒有邁出去,便輕了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