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何為愛

李薔沒有辯駁,事已至此,還有什麽可爭可辯的,她只靜靜地道:“我沒想害她。”

安然聳了聳肩,面無表情道:“隨你怎麽說吧,那些都不重要了。”

她所求的,只是這一方小小世界的安寧,是李薔親手破壞了它,如今,便該由她來恢復秩序。

安然將酒盞往前推了推,“比起重刑拷打,我想你更願意有尊嚴的死去。”

李薔再度望向那晶亮的酒液,她怕死麽?不,她不怕,進宮至今,她沒有一刻不是在煎熬中度過,比起死,甚至活著對她而言才更痛苦。

可是她不能就這樣輕易結束自己的生命,在她說完該說的話之前。李薔微微闔目,“我能見一見皇後麽?”

安然起了警覺,“你要做什麽?”

“放心,我不會告訴皇後,是你陷害的我。”李薔唇畔露出慘淡的微笑,“皇後也不會相信。”

唯有真心換真心,皇後從來都對她留有三分提防,她又不是不知道。落到如今收場,也是她自找的。

李薔輕聲嘆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覺得我還會對皇後不利麽?”

如今的她,不過是一只受了傷的獸,斬去了爪牙,只能徒勞的哀嚎。

安然躊躇再三,估摸著要是不答允她的請求,她必定是不肯飲下那杯毒酒的,只得跺一跺腳。大步離去。

紗窗的網格裏透進道道光柱,很好的陽光下,無數塵灰亂飛亂舞著,使這昭陽殿看起來不那麽陰森冷寂,李薔靜默地望著紗窗外朦朧落日,心中出奇地寧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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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到了瓊華殿中,便一五一十轉述了李薔的話,只隱去了自己與其對質的那節。

林若秋不疑有他,起身道:“那我過去瞅瞅。”

安然反而有些擔憂,“姐姐還是小心為上,狗急跳墻,仔細她臨死也得拉個墊背的。”

林若秋笑道:“你以為她是誰呀,荊軻聶政?手無寸鐵也敢來行刺?再說,進寶是有些武藝在身上的,只憑他一個就足夠將李氏制住了。”

安然聽罷稍稍放心,卻仍囑咐道:“那姐姐也別逗留太久,無論她說什麽,您都不可輕信。”

“你這是怎麽了?平常都是我教你的話,今日你反教訓起我來?”林若秋覺得新鮮。

安然吐了吐舌頭,一溜身就去找景婳玩了。

林若秋含笑看罷,因命人為自己更衣。她有預感這將是見李薔的最後一面,務必得打扮得隆重些才好。

踏入昭陽殿的時候,林若秋竟有些恍神,並非裏頭的陳設都被大火燒得變了樣,實在是她已經許久沒來,感覺上太生疏了——她嘴上說著不介意李氏跟阿瑛交好,心中當然還是介意的。

因此當巫蠱事發的時候,林若秋竟難得地松開口氣,這令她不必面臨友情上的困難,因為從此她就失去一個朋友了。

盡管在內心深處,她跟李薔或許都未將彼此視為莫逆之交。

哪怕在生命的最後關頭,李薔仍是謹慎而妥帖,她端正地施了一禮,蒼白面頰上浮起淡淡紅暈,“難為姐姐肯來送我最後一程。”

林若秋注意到桌邊放著的那杯酒,顏色呈現微微的碧綠,一看就極不正常,她想服毒自裁?

林若秋並不會攔阻她,李氏這時候自盡並不能洗脫清白,反而會坐實畏罪的嫌疑,她只淡淡道:“那幾個人偶是你做的嗎?”

做那布偶的料子是年初剛賞下來的雪緞,價貴不易得,宮中唯獨四妃之上才有資格享用。林若秋自己沒做這件事,安然也不至於,下剩的便只有李薔了。

因此之故,林若秋本來的疑慮又多添了幾分,一個人若是讓欲望沖昏了頭腦,那是什麽都做得出來的。

“是我做的。”李薔點點頭,徑直承認了,“姐姐可還滿意麽?”

林若秋冷眼看著她,“為何如此?”

“若陛下和你早登極樂,大皇子便可名正言順繼立為君,這樣簡單的道理,姐姐還瞧不出來麽?”李薔平靜道,“當然,我不會和他說這些話,大殿下是根本不知情的。”

林若秋情知她多半是作假,可她認了也好,巫蠱茲事體大,又從來諱莫如深,與其徹查下去牽連到更多,倒不如這樣簡簡單單結束,對大家都是一件好事。

她輕聲道:“忠勇侯已被關進天牢,提交三司會審,雖劣跡斑斑,可陛下念在侯爺素日的功績,法外開恩,並不處斬一人,只取流放西疆了事。”

其實除卻巫蠱外,李海的罪狀無非是尋常官吏都會犯的那些罪狀,可人情冷暖向來是拜高踩低,到了這個地步,哪還有人敢為李家求情的?不跟著踩上一腳就算不錯了。就連曾經與李家交好的也紛紛倒戈,恨不得將他們踩到泥地,才能顯出自己的忠心來。

李薔神色不變,眉目間隱約還有一絲放松,“陛下恩德,我等無以為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