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晚上回到家,徐魯洗了澡,圍著浴巾去書房。

自從大學讀了新聞,她幾乎每周都買書看,遠至上古,近至當世,國內國外,名人傳記或者野史傳奇,最喜歡還是讀散文。

後來工作,每個月總會花掉幾百塊去買書。

方瑜笑她:“以後嫁人你的書房就當嫁妝好了。”

徐魯覺得這想法很ok。

年少學琴的時候,想著有一天結婚,不要彩禮,對方送一架三腳架鋼琴就行。後來做記者,想著有一天嫁人,請柬上就寫不要份子錢,內含一列書單送新娘。

徐魯在書架上挑了很久,找不到想看的。

她有些煩躁的坐在那兒,開著一盞台燈,燈光是柔和的黃,像舊時紙張,泛著淡淡的光,翻一頁軟軟的,手不釋卷。

這樣靜謐的夜,很少有過了。

從前喜歡做夢,夢裏她可以自由自在曬太陽,一覺睡到自然醒,沒有著急的事,可以和喜歡的一切在一起。

長大了你會發現,要做的永遠大於想做的。

徐魯在書房坐了會兒,去了客廳。客廳裏有一架鋼琴,是她二十歲生日父親送的。很多人的記憶裏,父親江河永遠是個文學家。徐魯這,他不是。

十九歲,抑郁症,不想念書。

江河說:“不想念就回家來。”

她從大一退學,在家裏待了一年,第二年直接參加高考,和滾回去復讀的方瑜一起考上了江大新聞學。

江河說:“琴還是可以彈的。”

於是二十歲生日那天,他送了她一架鋼琴。那時候距離開始生病,她已經近兩年沒有碰鋼琴了。

客廳的燈只開了一小盞,剛好照在琴上。

徐魯坐在琴凳上,掀開琴蓋,從低音鍵一直摸到高音區,音符在指尖下微妙的輕聲彈跳,像《愛麗絲夢遊仙境》裏的精靈起舞。

她慢慢閉上眼睛,手指在琴鍵上撥動。

沒有彈多高深的曲子,就是一首簡單的《城南舊事》。她小時候初學鋼琴,老師教的第一首曲子,從最簡單的和弦到最復雜的伴奏,節節不同,曲曲高升。

客廳的鐘擺響了一下,已是淩晨。

徐魯合上琴蓋,關了燈,回去房裏睡覺。臥室不大,夠放一個書架,一張單人床。江河給她買這套小公寓的時候,問她喜歡什麽樣的,她說別太大就行。

女生似乎天生缺乏安全感,比生病還可怕。

她喜歡把房子擺的滿滿的,整潔裏有點亂,也喜歡把自己塞進書房,被一堆書圈在裏頭,最好一天不出來,不用和人打交道。

再後來,做了記者,天天和人打交道。

有時候敏感的不像話,別人的痛苦被她看在眼裏好像都會成為她的喜怒哀樂,像悉達多一樣,會為一朵花的凋謝而苦惱。

方瑜說:“你就是書看太多了。”

徐魯笑笑,依舊一頭紮進書堆。

要擱以前,她能彈一宿的琴。現在不一樣了,她覺得書能解惑。作家寫別人的痛苦和憂愁,總能讓她豁然警醒。

回到床上躺下,她睡不著。

江城的夜太安靜了,這是種刻意的平靜。不像在山城的時候,晚上總有雷雨在,嘩嘩啦啦,淅淅瀝瀝,悄麽聲的鉆進腦子裏,自然靜下來。

她入睡時間一般很長,除非太累了。

黑夜裏眼睛目空一切,聽覺總是格外靈敏。當電話鈴聲突兀的響起來的時候,徐魯還是驚了一跳。

那邊方瑜的嗓門很大:“幹嗎呢?”

“大半夜的你說幹嗎呢,差一點點就能見到周公了,被你給吵醒了。”徐魯揉了揉耳朵,沒勁道,“十點多我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沒人接,釣帥哥去了?”

“去。”方瑜說,“我明天要采訪的可是江城財經大神,能不好好做準備嗎。”

“現在做完了?”

方瑜心滿意足的“嗯”了聲。

徐魯無聲點頭道:“那算賬吧。”

方瑜立刻慫了,嘿嘿一笑,說:“我這不是為了你好嗎,就憑我一人之力怎麽可能在這麽大江城幾天之內找到一個小孩,也是擔心你出什麽事,再說了,陸寧遠在還怕什麽?你得感謝我把他送到你身邊去。”

徐魯哼了一聲:“謝謝你啊。”

“昨晚相處的怎麽樣?”

徐魯想了想說:“他可以去做詩人。”

“我認真的啊妍妍,他真的是一個很好的戀愛和結婚對象,這些年來陸寧遠為你做的夠多了,是個石頭都能給捂熱了,你真不考慮一下嗎?”

徐魯沉默了。

方瑜繼續道:“你年紀也不小了,再過兩年就改叫剩女了,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徐阿姨咱可鬥不過。”

“你怎麽比我還怕我媽?”徐魯笑。

方瑜無聲的吸了口氣:“能換個話題不?”

徐魯莞爾,說能啊,不是你先提的嗎。她想起小時候練琴,徐冰就坐在旁邊,沒練好就不能出門,那感覺真的是,難以言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