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鈴聲打破了她和陸寧遠之間的僵滯。

徐魯摸出手機一看,是母親徐冰打過來的。徐冰很少給她打電話,也很少過問她的生活,比起年少時的嚴厲,在她二十歲之後就溫和了很多。

見她愣著,陸寧遠提醒:“還不接?”

徐魯倏地回神,劃了接聽。

電話裏徐冰聲音平和,問她在哪兒,忙不忙,方不方便現在過去一趟。她聽不出有什麽不安,便問了句出什麽事了嗎?

徐冰說:“你爸爸住院了。”

徐魯聽罷腦子嗡的一聲,還沒來得及開口,徐冰已經接著說道:“來了再說吧,軍醫大不好停車,到門口打電話我去接你。”

江河從來都很健康,早晨會跑步,冬天還常去海裏遊泳,每年都體檢,作息比誰都準時,說十一點睡從不浪費一分鐘。

徐冰從來都是很淡定的一個人,聲音平靜的讓人聽不出來一點不好,可那句輕輕的“來了再說吧”讓徐魯平生多出一些害怕。

如果不是太嚴重的,徐冰不會和她講。

她不敢多想,擡腳就往前跑。還沒跑出去,只覺得胳膊被人用力拽了一下,她才想起身邊還有陸寧遠在。

陸寧遠低聲問:“出什麽事了?”

徐魯嘴唇哆嗦著:“我爸……”

陸寧遠不再問,也不勉強,道:“先不要胡思亂想,我開車送你過去。”

他的車裏開著暖氣,徐魯卻還是覺得冰涼。她端端正正的坐在副駕駛上,一雙手胡亂揪著牛仔褲,竟有些無處安放。

恍惚間,一雙男人的大手覆蓋上來。

徐魯瞬間反應過來,掙紮了一下,沒有掙脫開,陸寧遠的力氣大多了。他一手扶著方向盤,一手從她手腕穿過,握住她的手掌。

“放松一點。”他還看著路。

她知道他這是讓她安心,就真的慢慢松懈下來,肩膀也松了力氣,閉眼輕輕的緩了一會兒,慢慢睜開,整個人輕松了一些。

她說:“我爸的情況應該不太好。”

陸寧遠慢慢松開她的手,輕聲說:“現在國內醫療條件還是挺好的,不行就去國外,別自己嚇自己。”

徐魯忽的鼻子一酸。

徐冰就只提了一句江河住院了,她就這麽害怕。可在遙遠的南坪那個粗陋的旅舍裏,她卻差點想要結束自己的生命。要是真沒了,做父母的那得多難過。

徐魯問:“我是不是挺任性?”

陸寧遠:“還好。”

“也很固執。”徐魯輕道,“做事情不考慮後果,會做傷人的事卻不自知,還自私了點。”

陸寧遠偏頭看她一眼。

“沒那麽差。”他說。

徐魯低著眸子,濕漉漉的。

“至少我認識的這個女孩子,她正直,善良,心腸很好,有時候直脾氣,情緒化,倒也可愛,算不得缺點。”

徐魯頭垂的更低:“別安慰我了。”

陸寧遠笑了笑,說:“句句屬實。”

他說完又目視前方,加快車速。車子在人流中飛快的穿梭,都看不清兩邊的街道布景,也不知道闖過了幾個紅燈。

徐魯愧疚道:“給你添麻煩了。”

他“嗯?”了聲,說:“做了太多年遵紀守法的好公民,遇到這樣放縱的時候不容易,就當給我個機會。”

話裏有難得的少年氣,徐魯垂眸想。

後來方瑜問她到底對陸寧遠什麽感覺?她說不知道。方瑜笑說,妍妍你看,你遇到問題第一個想到的人是陸寧遠,不是她方瑜。

一個小時的車程,陸寧遠用了30分鐘。

徐魯下了車,遠遠就看見徐冰站在醫院門口,穿著薄薄的毛衣開衫外套,長長的頭發披散在後面,看著有些憔悴的樣子。

待她走近,徐冰的目光先落在了陸寧遠身上:“是寧遠啊,麻煩你送妍妍過來,沒耽誤你時間吧?”

陸寧遠喊了聲徐阿姨,道:“伯父怎麽樣了?”

徐冰說:“先進去吧。”

徐魯挽上徐冰的胳膊,摸到母親的手指冰涼,她的心漏了一拍,去看母親的臉,幾周沒見,好像老了。

“你爸爸今天早晨去書房看書,我進去叫他吃飯才發現他暈倒了。”徐冰說,“現在還在重症監護室。”

徐魯急道:“醫生怎麽說?”

“腦溢血,捱過這兩天就行。”

徐魯一懵,腦子裏像跑過千軍萬馬一樣,炸裂般的疼。她跟著徐冰來到監護室外面,透過門上的小窗,看到江河身上插滿了管子,眼淚倏地就流了下來。

忽然就覺得痛苦,只能心裏說著“對不起爸”。現在只要一想起南坪旅館那個著火的夜晚,她就覺得自己罪無可赦。

抑郁症最嚴重的時候,方瑜問她:“妍妍,你知道我最怕什麽嗎?”

她已經有很多天不說話了。

方瑜只是靜靜的陪著她,說:“我不怕死,我怕的是失去最親愛的人。只要一想到往後這一輩子再也見不到那個人了,會多難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