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張姑娘雙目大亮,猶如在雪地裏點燃的火光,驅退了她面上的冷意。不僅如此,她燦爛的笑容也讓那張砌珠堆玉的瑩白面孔泛起了奇異的耀目光輝。她感激的說:“侯爺,您是個大大的好人!”

沈侯爺時常被那些女娘們食指輕點胸膛,含羞帶怯的嬌嗔一句:“好人——”也多半是他許了什麽好處,或衣裳釵環首飾,或別的什麽實質性的東西,他自忖風流,早就練就了應對之策,就連這句“好人”聽多了也做尋常。

不過是女人討巧的一句話而已。

唯獨此刻,張姑娘的這句話卻透著不同尋常的誠摯與感激,讓他沒辦法視作等閑,也生不出一丁點綺念,反而打從心底裏升起一股喜悅之情,忘了二皇子府近幾月閉門謝客,大包大攬向她保證:“你放心,我一定讓你見到騰雲!”

威北侯爺吃喝玩樂不靠譜的盛名在外,還從來沒有被人委以重任,猛不丁應下一樁事體,從馬廄裏出來被冷風一吹,腦子就清醒了——二皇子自從出征得勝歸來,雖一樣上朝,但府裏卻閉門謝客數月,除了禦醫跟禦馬監的小宦官,二三兄弟知交,其余人等一概別想踏進皇子府。

外間有傳言,暫住二皇子府的忠烈遺孤唐家小姐身子骨弱,需要靜養,二皇子府才閉門謝客的。

沈侯爺前往飯廳的路上,還在想辦法,待見到傅琛,頓時有了主意。

傅指揮使回房換件常服的功夫,出來吃晚飯就愣住了。

早已告辭的一眾下屬排排坐滿了兩張桌子,見到他踏進飯廳,劉重熱情邀請:“大人快來,要開飯了!”熟稔程度如同踏進了自家飯廳,自在又殷勤。

傅琛:“你們……”

劉重沉痛道:“我們走到半道上,想到大人孑然一身,形影相吊,一人獨坐用飯,心中著實不忍,商議之後決定留下來陪大人用飯,也免得大人食欲不振。”

逢此時機,沈侯爺恰巧踏進飯廳:“劉大人不必擔心,有本侯陪著你家指揮使,你們還是回家陪伴妻兒吧。”

劉重堅決不肯離開,正色道:“妻兒雖然重要,但大人救我一命,如同屬下的再生父母,我怎可因妻兒而棄大人而去?”

雷驍附和:“劉兄說的對!”獲得了同僚的一致贊同:“我們都跟劉大人一樣!”

禁騎司眾人幾曾有過如此體貼的一面了?

傅指揮使略感詫異,隨後淡淡反問:“你們難道不是路過廚房,被廚房的香味勾了魂?”

費文海昨日就前來邀功,說是按著張姑娘的吩咐,廚房采購了兩只整羊,已經炮制停當,腌個一日夜,明兒就上爐烤起來,正好當晚飯。

劉重厚著臉皮誇贊:“大人真是……明察秋毫!”

雷驍:“劉兄說的對!”

傅琛冷睨了他們幾個一眼,這些平日在外面獨當一面的漢子皆如同在司裏議事一般,雙手放在膝蓋處嚴肅專注的坐好,他被這幫皮厚如城墻的屬下給鬧的沒脾氣了,只能吩咐熊豫:“去酒窖裏搬幾壇子酒過來。”

眾下屬歡呼一聲,還有幾個竄出去幫忙。

當晚的傅府熱鬧非凡。

廚房的人擡著烤好的全羊炙進來,身後跟著紅光滿面的費文海——職業生涯能夠做出這麽有牌面的硬菜,足夠費大廚在傅府眾人面前得意好一陣子了。

他手裏還提著把剔骨窄刀,對著已經放在旁邊案子上的烤全羊比劃兩下,躊躇滿志的要下刀,卻又泄了氣:“不行不行,讓我剔豬肉沒問題,但羊肉還是不行。趕緊去把張姑娘叫過來,她肯定切的比我利索。”

費文海有一項好處,他深知自己的不足,且還勇於承認自己不如旁人,哪怕這個旁人是個還不足雙十年華的小姑娘,只要本事比他強,他都甘拜下風。

唐瑛很快洗了手過來,接過他的剔骨窄刀在手裏比劃了兩下:“還行。”舉刀開切。

傅琛的目光隨著她比劃的兩下子浮動了一下,劉重隨口誇道:“嘖嘖,瞧瞧大人府裏的姑娘使刀都是行家裏手,連一把剔骨刀都耍的順手。”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雷驍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居然膽大包天追問起傅指揮使:“大人,這位張姑娘瞧著頗有來歷,會馴馬會耍刀,您可知道她打哪兒來?大人可要留點心啊。”

“無妨。”傅大人氣定神閑,絲毫不曾被影響。

幾步開外,唐瑛一手剔骨窄刀使的行雲流水,旁邊費文海忙活著裝盤,竟不及她手快,直看呆了眾人,等到第一盤烤羊肉上了桌,眾人的誇獎都跟不要錢似的一起送上了桌。

“這姑娘使刀倒是熟手,大人,留在您府上做個馬夫,是不是有些屈才啊?”

“就是就是,凰字部那幫毛丫頭們拎出來,恐怕還比不上您府上的馬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