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南齊的皇子有七位,但除了正宮嫡出的太子身份貴重,萬皇貴妃生的二皇子因母而甚得帝寵,其余皇子的存在感都不太強。除了年紀小的六七皇子尚在繈褓吃奶,偶爾聚在一起真情實感的打個奶兇奶兇的架,張開沒牙的嘴撕咬一番,年紀大的皇子們分別用“□□”或者“二皇子派”兩張標簽按著腦門給貼下來,逢年過節因宴而聚,袖子底下互相挖坑,面上卻一派兄友弟恭,已經學會了文明人的鬥法。

兩不相靠的四皇子既不肯對太子伸出橄欖枝,又瞧著二皇子府高不可攀,等同隱形,連出宮開府都敢被工部敷衍,種樹的地方挖個坑卻忘了拖樹苗過來,後花園的假山石連個造型都擺的十分勉強,讓人懷疑可能是船運出了問題,太湖石沒有運送抵京,拿上次修建避暑山莊的邊角料對湊糊弄他,還糊弄的很不走心。

同樣是開春離宮建府,三皇子元穎打小就給自己打上了“二皇子尾巴”的屬性標簽,這些年沒少站在二皇子身後搖旗呐喊,鼓吹二皇子的友愛與仁厚,也能時常在皇帝面前刷個臉熟,連帶著他年春離宮開府,工部的人也要照顧大家的體面,兩府的風景就有天壤之別。

黑天半夜,唐瑛爬上四皇子後院的墻頭,發出了真心實意的感嘆:“殿下府裏的花匠原來是崇尚自然園林的大家啊。”不加修剪,任其生長,可不就是自然派嘛。

元鑒被傅琛扶著爬上墻頭,夜色之下也是頭一回坐在墻頭觀賞自家府邸的風景:“這麽看起來,似乎……也還不錯。”他在宮廷的傾軋之下長到十七歲,至少府裏的花草樹木長的隨心所欲。

為防走漏風聲,包子已經被熊豫帶走,傅琛挾著受傷的元鑒從墻頭下來,向她伸手:“你趕緊下來吧,小心腳下。”

這點小傷對唐瑛來說是家常便飯,她從墻頭跳下來,恰恰被傅琛攔腰抱住,年輕男子的強壯臂膀箍的她有點緊,不過前兩日夾襖已經上身,她也能臉不紅氣不喘的站立依舊,還向傅指揮使行了個禮。

“多謝大人!”這位仁兄面冷似鐵,實則是個熱心腸,大半夜跑出來陪她收拾爛攤子,值得請他喝一壺邊塞的燒刀子,熨燙熨燙他曲裏拐彎的肚腸。

四皇子府裏的宮人並不多,這時候也多半入睡,只有貼身的兩名小黃門還守著一盞昏黃的燈,見到元鑒被人打成了豬頭,五官都要擠在一起,露出個憤怒又悲苦的表情:“殿下,誰打了您?”跟只忙碌的倉鼠似的跑去找藥。

燈光之下,元鑒面上的青紫傷痕比之下午時更為嚴重,很能嚇唬人,但唐瑛是受傷的磚家,上手就要扒他衣服:“把外套脫了我看看,可有傷了肋骨?”

肋骨雖然保護五臟,但真要斷了紮進內臟更要人命。

衛鑒被死胖子桓延波坐實揍了一頓,逃跑的時候都很勉強,還是她背著跑了一程,回來的路上也全靠傅琛攙著,瞧著不甚靈便。

燈光之下,戴著破氈帽的張二哥露出一張瑩白生輝的小臉,四皇子打眼一瞧,好像夜半書齋冒出的狐仙鬼怪似的,受到了很大的驚嚇,揪著腰帶死活不撒手:“你你……”姑娘嗓子雖然沙啞,但模樣長的倒很標致。

傅琛揪著唐瑛的後領子把這個不知道男女大防的家夥給拽了回來:“你整天在外面野慣了,可別嚇著四皇子。”萬般無奈,只有他親自上場了。

“宮門已經落匙,太醫院值夜的大夫出不了宮,不如我為殿下瞧瞧傷勢?”傅琛心知肚明,四皇子的人去太醫院請人,也多半請不到什麽好大夫,大概只有那些初進太醫院的新人過來,還未必樂意跑這趟差使。

傅琛是皇帝身邊的青年權臣,而元鑒則是不受寵的皇子,在宮裏的處境更是天差地別。

元鑒對自己的處境早就逆來順受,沉默著解開了腰帶,又脫下外袍,手指搭在中衣系帶上,躊躇的目光往唐瑛面上虛虛瞟一眼,大約是想要讓她回避一下。

可惜唐某人皮厚如城墻,往年夏天沒少在軍營裏見光膀子的士卒,傷兵營忙起來沒穿褲子的男人都見過,壓根不覺得此刻作為未婚女性,理應露出羞澀的表情進而回避,還催促道:“脫啊,快脫!”不加分辨的話,聽起來好像時場出入某種不良場合的紈絝子弟。

傅指揮使心裏暗嘆:這丫頭到底是怎麽長大的?

他回身拉下她的氈帽,遮住了那雙擾人心神的眼睛,元鑒長出了一口氣,終於解開了中衣,露出身上幾處青紫印跡。

傅琛沿著肋骨仔細檢查,不防身後的唐瑛早已經揭起了氈帽,伸長脖子從他身後探頭去瞧,忍不住出言指點:“不對,那邊那邊——”

元鑒被她鬧了個大紅臉,傅琛也頗為無奈:“我剛才就應該把你關門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