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天色還未亮,四皇子元鑒就頂著一臉傷站在了宮門口展覽,迎接朝廷重臣的參觀,誓把自己活成一個笑話。

張二哥那句話怎麽說來著:“……這叫置之死地而後生,殿下不光要讓朝廷重臣看到死胖子的惡行,必要的時候還要在朝堂上尋死,讓大家都看看死胖子把皇子逼到什麽地步了,皇室的臉面還要不要了?反正死胖子打的不是皇子的臉,而是皇帝的臉面。那句話怎麽說來著?打狗還要……”

“咳咳——”傅指揮使嗓子不適的很及時。

“打兒子還要看老子的面兒!”張二哥改口很順溜:“死胖子辱皇子難道不是輕視皇權?”她還怕四皇子抹不開臉,掰開揉碎了給他講:“一哭二鬧三上吊聽起來是後院小婦人的把戲,但其實適用於很多地方。我就不相信所有死諫的臣子們都抱著必死的決心。”不然那些活下來還加官進爵的怎麽算?

忠臣良將固然難得,但政治投機分子也不少。

朝臣陸續匯聚宮門口,有人見到四皇子一臉傷,交好的互相用眼神問詢:這位是怎麽回事?

同僚:不知道。

左相經淮垂著一把白須,滿臉勞心勞力的褶子,才下了轎子就見到獨自站立的少年。他邁著四平八穩的腳步過去,關切道:“殿下這是怎麽啦?”

元鑒見有人動問,牢記張二哥的叮囑,務必要把事情鬧大,將自己一張宛若開了顏料鋪子的臉懟到了經淮面前,恨恨的說:“我活不下去了!”

經淮此生最擅長和稀泥,無論是黨爭也好,奪權也罷,亦或是邊塞告急,乃至家中糾紛,只要不是大火燒到了他屁股下面,都能穩坐釣魚台,一鏟子稀泥給攪和過去,將各種矛盾之後的裂隙給描補出個全乎的體面模樣,為此還獲得了“仁厚忠義”的贊語,是朝堂上調節氣氛的高手,同僚心中的老好人。

老好人勸導起憤懣的少年自有應對之法:“殿下小小年紀,何出此言?人一輩子還長的很,不如等下朝之後與老夫說道說道,強如鬧上朝堂給別人看笑話!”他家中兒孫繁茂,打打鬧鬧的事情也不少,也有鬧到他面前的,最後還不是被他給勸服了。

元鑒心想:我生下來就是個笑話。

從小宮裏被人指指點點,說什麽母親不顧廉恥爬了龍床,可皇帝身邊侍衛宦官能少得了?

他態度堅定:“老大人不必相勸,但凡有條活路,我也不必拼個魚死網破,也要給自己討個說法!”

眾人見四皇子這副執拗的樣子,互相交換個眼色,都在猜測誰動了手。按理說這位皇子一向跟個隱形人似的,從不冒頭,也從不站隊,就更不會攪和到皇子們的事非中去了,每逢宮宴遇見也都是孤伶伶獨坐,連工部那幫人敷衍都能忍氣吞聲全盤受了,是個不惹事的主兒,到底是誰把老實人逼到了絕境?

經淮是維*穩的一把好手,執意要勸四皇子“冷靜冷靜,切勿鬧大”等語,正勸說著,左相翁閑鶴下了轎子,見他又在和稀泥,不由冷笑:“左相大人好勤快,大清早起來就開始和泥。”

“右相大人好大的火氣,這是哪位門生又惹事了?”

兩人是老對頭,政見不合多年,翁閑鶴銳意進取,而經淮卻是保守派,兩人沒事兒也要互損幾句,對一件事情的看法更是南轅北轍。

還沒爭執出個結果,宮門已經打開。

文臣武將排好隊進宮,元鑒也跟著入宮,卻在朝堂外候著,估摸著裏面的叩拜差不多了,便直奔登聞鼓。

南齊皇帝元禹剛剛上朝,就聽到登聞鼓響,威嚴的目光掃過下方臣子:“眾位愛卿,外面是怎麽回事?”

經淮出列,帶著年長者對於中二病少年的不認同:“可能是四皇子殿下,方才進宮之時,見到四殿下在宮門口候著。”

皇帝的眉頭皺了起來:“老四?”這個兒子的模樣他甚至都有點模糊,平日見不到面,逢年過節的宮宴上也不見他湊過來說幾句好話,都是低著頭例行祝語,印象之中是個畏手畏腳的性子,怎敢有膽子敲登聞鼓?

“帶四皇子上來。”

既有皇帝發話,殿前武士很快帶了元鑒上殿。但見他走路都有些不靈便,上得殿來,一頭砸在金殿上,便放聲大哭:“父皇,兒臣活不下去了!”

他這舉動驚到了皇帝,還從來沒見過他如此痛哭,況且還鬧到了金殿上:“你擡起頭來,告訴朕發生了何事?”

四皇子擡起頭,皇帝元禹都不由的驚呆了:“誰把你打成了這樣?”

元鑒臉上的傷經過一夜的休息,外加唐瑛刻意“修飾”,又阻止了小黃門上藥,瞧起來更嚴重了。

他垂淚道:“兒臣昨日去買書,在書坊外面遇見桓延波,他攔著兒臣取笑,兒臣與他爭執了幾句,他便帶著家丁將兒臣拖到了巷子裏,騎在兒臣身上暴揍兒臣,後來幸得一名乞丐相救,兒臣才脫離了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