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湘王殿下,得罪了。”傅琛連忙將元閬從唐瑛身邊撕開,他自己站在中間,隔開了發瘋的元閬,對上他那雙狀若癲狂的雙眸,反問道:“據微臣所知,唐掌事與湘王殿下並無深交,也無深仇大恨,她為何要蓄意陷害殿下?”

一句話將發瘋的元閬定在了原地。

他總算清醒了過來——唐瑛不過是誤打誤撞入京,至少不知唐家父子戰亡是他在背後籌謀的結果,她又有何理由陷害於他呢?

“我我……”

元閬余光瞥見南齊帝晦暗的神色,心頭巨跳,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泣道:“父皇,兒臣自從聽到此事,便夙夜難眠,派人四下打聽,想要揪出背後栽贓之人,所以聽到唐掌事說兒臣行賄腦子便糊塗了,這才……都是兒臣的不是,父皇您一定要相信兒臣啊……”

他跪在禦前,哭的情真意切,好似個在外被人冤枉的孩子,跑回家求父親給自己作主,若南齊帝單純只是元閬父親的身份,大約也會相信他此舉。

可惜,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信任在天家父子之間反而是最不該存在的東西。

隨著元啟太子薨逝之後,南齊帝擔心皇太孫壓制不住一幫老臣,疑心病越發嚴重,看誰都透著懷疑,生怕有人輕視皇太孫,連親兒子也防備著。

元閬的哭泣並沒有消除他的疑心,不過他為帝多年,喜怒不形於色不過是基本技能,必要的時候還可以裝的十分慈祥,此刻便是如此。

他起身親自過去扶起了元閬:“皇兒快快起來,你平日便懂事孝順,父皇豈會不知?不管是誰想要栽贓於你,離間我們父子感情都是妄想,父皇信你便是了。”

元閬順勢起身,感激涕零:“兒臣多謝父皇!”實則內心並不相信南齊帝所說。

他自己曾經坐在那高高的龍椅之下,俯瞰滿朝文武,深知信任對於皇帝來說有多難得,特別是已經年老卻要憂心儲君之位不穩的南齊帝來說,隨便信任一個成年的皇子是多麽危險的一件事情。

“這件事情,朕一定會讓禁騎司查個清楚,還皇兒一個清白,你且放寬心。”

南齊帝打發走了元閬,眉目倏忽冷厲:“……看來秦煥是不能留了。”

唐瑛親眼見識了天家的塑料父子情,心中一動。

過得五日,唐瑛親去向南齊帝稟報調查結果:“微臣親自帶人查過,送禮的其中有一位正是京中一家錢莊的管事,這家錢莊兩日前向湘王府送了一筆銀子,微臣帶人抓捕了那名管事,嚴加審問,對方招認錢莊背後的主子正是湘王。”

清涼殿內寂然無聲,南齊帝陷入長久的沉默。

唐瑛跪的久了,只覺得全身都涼浸浸的,被熱汗濕透的中衣粘在背後好像浸了冷水的帕子緊貼在肌膚之上。

許久之後,南齊帝才道:“管事呢?”

唐瑛謹慎答道:“還押在禁騎司的獄中,請陛下示下。”

南齊帝:“杖斃,此事勿再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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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長公主府裏,蕓娘一臉喜色的來報:“主子,錢有德死了。”

錢有德正是大長公主交給元閬的其中一家錢莊的管事。

“可有找到屍首?”

蕓娘:“跟著錢有德的人追蹤過去,他是被幾個黑衣人趁夜半擄走的,正是在禁騎司那一帶不見了人影。跟蹤的人怕暴露便沒敢跟著過去,此事多半成了。”

大長公主接過蕓娘遞過來的參湯一飲而盡,奮力從床上坐了起來,一張蒼老的面孔之上浮現出不正常的潮紅,連語氣也是許久未曾出現過的興奮:“本宮了解陛下,他連親姐姐都不肯相信,也未必相信親兒子。只要這件事情傳到他那裏,就算是元閬辯駁的再厲害,手腕再高超,也沒辦法在陛下面前洗幹凈了。”

蕓娘:“不知道陛下會不會召二皇子與錢有德對質”

大長公主笑聲老邁嘶啞:“以陛下的謹慎,恐怕只會密令禁騎司處置了錢有德。不但不會急召二皇子對質,還會在表面上裝作父子情深的模樣,內心的猜疑也會越來越重。皇太孫才十六歲,元閬正值盛年,他還不能跟元閬撕破臉,只能小心周旋。痛快!真是痛快啊!”

她想起慘死的兒子,報復的快感席卷而來,宛如麻沸散一般解救了她心靈深處的痛苦,讓她能偷得片刻喘息之機,暫時忘卻失子之痛。

“好好安頓錢有德的家人,遠遠送出京去。元閬那裏……就說錢有德得了急病去了,讓吳掌櫃再換一名管事頂替錢有德。”

蕓娘笑著應了下來:“奴婢這就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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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正十四年秋,繼湘王元閬在禦前自辯之後的第十天,原兵部尚書秦煥,戶部尚書房建安,及其余與軍餉案有關的官員共計兩百六十四人被推出去斬首,族中成年男丁盡皆流放,妻女沒入教坊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