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唐瑛睡了足足兩個時辰,睜開眼睛已是黃昏。

她閉著眼睛在“楊虎妞”身上滿足的蹭了兩下,伸個懶腰,睜開眼睛卻撞上一雙深邃的瞳孔,仿佛盛滿了璀璨的星光,漸漸壓下來,靠的極近,令人不由屏氣凝神,懷疑下一刻他便要吻下來。

唐瑛腦子有些發懵,說話都結結巴巴:“虎……虎妞呢?”

傅琛卻好像並無此意,只是伸手理順了她鬢角睡亂的碎發,仿佛做了一件極之自然的事情:“哦,慶王妃枯坐無趣,先自回去了。”

“她走……怎麽也不同我打個招呼啊?”她假裝很自然的從傅琛身上爬起來,顧左右而言他,以掩飾自己的尷尬:“這丫頭不會又跑出去瞎玩鬧吧?”既然對方都表現的大方得體,唐瑛就當是借好兄弟的肩膀打個盹,實則她全身都快窩進傅琛懷裏了,姿勢是說不出的曖昧。

傅琛若無其事的起身,暗中活動被壓麻的腿腳:“你都出動馮保到處封店了,慶王妃再到處玩下去,都快成京中商戶的禍害了,她還敢玩嗎?”

唐瑛自行倒了杯冷茶一口飲盡,總算是徹底清醒了,少年老成的嘆一口氣:“楊叔父臨走之時讓我照顧她,這丫頭在邊城野慣了,根本不知京城的險惡。”

“我瞧著她比你還大一些?”

“哦,她是要比我大兩歲。”唐瑛不由笑起來:“沒辦法,小時候有一陣子她是我的手下敗將,還叫過我一陣子的姐姐,也是那時候留下來的毛病,她是光長年齡不長腦子,我這樣妥帖的人,自然想著要把她照顧周到。”

“你還是先把自己照顧妥帖了再照顧別人吧。”傅琛居然在她腦袋上輕揉了一把,轉身往外走:“別事事讓人操心。”

“我哪有?”唐瑛很想追上去理論,不過想到他方才眼神裏的關切之意,又縮了回來。

當日再無別事發生,唐瑛去內獄轉了一圈,查看了春娘最近幾日審訊的供詞,掌燈時分離開了禁騎司,總算回家泡了個熱水澡,在張青的絮叨聲中吃過晚飯,美美睡了一覺,才算緩過勁兒來。

翌日天光大亮她才騎著傅英俊趕去禁騎司上值,還未踏進司署大門,就與匆匆而來的劉重差點撞在一處。

“唐掌事——”劉重見到她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昨晚有人告密,傅大人他被陛下下旨拘禁宮中了。”

“傅大人昨晚不是在宮中值守嗎?誰傳回來的消息?”

劉重講了一個名字,正是昨晚與傅琛一同在宮裏輪值的兄弟:“他說有人向陛下告密,說是傅大人放走了岷王的兒子,陛下最恨臣子欺瞞,當場便將傅大人拘禁。下官不好入宮,還請唐掌事代為打探。”

唐瑛為了揣摩今上的心思,還特意與傅琛聊起過這段過往,恰好知道一二。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岷王便是先帝宮中皇貴妃之子。彼時今上為太子,岷王便如同二皇子般子憑母貴,頗得先帝寵愛,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也曾經大肆籠絡朝臣,想要對過去的太子如今的皇帝取而代之。

先帝與先皇後曾並肩大破三王之亂,年輕時候伉儷情深,羨煞旁人,然而再深的夫妻之情也敵不過時間的蹉跎消磨,更敵不過後宮一茬又一茬鮮花嫩柳般的新人。

先帝人到中年,江山穩固,政務嫻熟,有的是大把精力開始寵愛新人,其中尤以皇貴妃柏氏最為得寵。柏氏的肚子也很是爭氣,第一胎便生出了兒子岷王,要比今上小了足足十四歲。

今上繼位前的那兩年,京裏太子與岷王的奪嫡之爭達到了白熱化,再加上先帝態度並不如今上明確堅定,還有點和稀泥的感覺,就更加劇了兄弟之間的爭鬥。

唐瑛聽到這一段舊聞的時候,也曾說過:“陛下心有芥蒂,才會更注重嫡庶,寧可扶持皇太孫繼位,也不肯讓二皇子繼位,還是對往事不曾釋懷。”倒是理解了今上執意要立皇太孫的心情。

她記得當時閑聊這段的時候正是去歲最冷的時節,傅琛就坐在公廨裏,旁邊還擱了雜役搬來的紅泥小火爐,炭火燒的旺旺,爐上擱著燒水壺,翻滾的熱水騰起一片水霧,模糊了他的面容,連帶著他的表情也瞧的不甚清楚。

他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那是暫時處理完公務難得的閑暇時光,唐瑛是有意而為之,心懷叵測的打探消息,而傅琛……大約也是有意而為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當時他還自嘲道:“唐掌事不虧是影部出來的人,若是去行美人計,恐怕無人能夠抵擋。”

她心情好,心裏還存了一句話不曾說出口——也就是你當我拿女人,才會覺得我使美人計無法抵擋。

但這句話太過曖昧,有越界之嫌,她還是咽了回去,免得再給他不必要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