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唐瑛一番話,使得清涼殿裏的氣溫陡降,直逼寒冬。

張文華跪在殿內光可鑒人的地磚之上,只覺得寒氣沿著膝蓋骨一路竄上來,在後背激起一層白毛汗,直竄上了天靈蓋,禁不住瑟瑟發抖:“陛……陛下,姓唐的胡說,臣……”

唐瑛:“大理寺還有張大人侄子張渝死因的驗屍記錄,要拿來給陛下親閱嗎?”

“陛下,臣冤枉啊!”

唐瑛:“張大人,陛下還沒治你的罪呢,你就開始喊冤,莫不是作賊心虛?”

張文華恨不得撕爛她那張嘴:“姓唐的,都是你從中挑唆!”

忽聽得南齊帝厲聲道:“住嘴!”

張渝之死他只是略有耳聞,聽說與唐瑛的族兄有點瓜葛,至於細節——他一個日理萬機還要抽空發展業余愛好清修煉丹的皇帝可沒功夫去深究,反正有主管刑名的臣子會處理,真要委決不下,才會遞到他案頭。

唐瑛叫破張渝死因之前,他不急。

可是方才,就在唐瑛叫破之後,他的一顆心急遽下沉,好像要沉進無邊的黑洞,深不見底。

——張渝“渾身發熱情緒亢奮,滿面赤紅腳步輕飄”的症狀他也有,每次服完金丹格外明顯,且還伴隨著心慌氣短,呼吸急促,兩個鼻孔感能噴出火球的高溫等等症狀。

玄真道人總是安撫他說那是長生大道的必經之路,於是他也就信以為真。

中間不是沒有產生過懷疑,只是“長生” 是何等的誘惑,他早已為了“長生”而閉目塞聽。

張文華瑟瑟發抖。

南齊帝:“唐卿,你來說。”

唐瑛可就不客氣了:“陛下,臣不知張大人舉薦玄真道人有何用意,或者背後還有人指使,但自從張渝吃金石藥死了之後,臣便派人徹查了玄真道人,發現他師父年過四旬便駕鶴西去。他們這一門修的是丹鼎派,師門裏就沒有長壽的,聽說都好吞金丹修煉,也沒見修出一位兩位長生的仙人。”

南齊帝猶如被人兜頭潑了一盆冰水,從頭涼到了腳,指著張文華厲喝三聲:“說,到底是誰支使的你?說出來!”

他的疑心病本就到了晚期,不發作則已,發作起來幾近癲狂,見張文華不肯承認,一味磕頭求饒,只覺得一腔怒意再壓抑不住:“唐瑛聽令,將張文華收押進詔獄嚴加審問,務必審出幕後主使!”一句話說完,翻湧的氣血再壓制不住,“哇”的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整個人卻朝後直直倒去。

張文華嚇的魂飛魄散:“陛下——”他雖然早預見到皇帝的身體會垮,可卻一定是把自己洗摘幹凈的情況之下,而不是自己落進禁騎司姓唐的丫頭手中。

一道影子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在南齊帝跌倒的同時,做了人形靠墊。

內監很快便傳了太醫過來,一番忙亂紮針搶救,南齊帝總算意識清醒了。

唐瑛:“張大人,請吧。”

張文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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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正十六年四月,南齊帝臥床半月,龍體每況愈下,下旨召慶王、湘王、遼王回京。

唐瑛目送著快馬出京傳旨,握著一卷供詞踏進了清涼殿。

清涼殿裏近一月來彌漫著濃重的藥味,窗戶日夜開著似乎都散不盡這滿殿的藥氣。

皇太孫正在殿內侍疾,見到唐瑛壓低了聲音示意:“皇祖父剛剛睡著,唐掌使可是有事?”

唐瑛將手中供詞遞過去,皇太孫元奕接過之後一目十行的看完,整個人氣的都要哆嗦:“……元閬好狠辣的手段,居然敢對皇祖父下手!”

他做夢都沒想到,元閬為著皇位,居然敢串通道人誘哄南齊帝大量服食丹藥,以致折損了壽元。

唐瑛:“這是從張文華嘴裏掏出來的,至於那位玄真仙人……”她目露諷刺:“他不是頗通醫理嘛,居然還妄想著能活命,臣覺得讓他早死有點便宜他了。他不是吹噓自己的丹藥有多靈嗎?陛下的丹房裏應該還有不少丹藥,不如就讓他每日多吃幾丸,說不定還能多活些日子呢。”

元奕:“就依唐卿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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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文華在禁騎司生不如死,加之他本就不是什麽硬骨頭,打熬不住不但把自己主子招了,還額外附贈一條消息——假設那日玄真道人未曾著火,唐瑛便要成為他為皇帝陛下選出的陰人,要為皇帝侍寢。

傅琛聽說此事,後怕不已,恨不得扒了玄真道人與張文華的皮,連帶著對南齊帝也充滿了厭惡。

唐瑛安慰他:“莫急莫急,就算是你不扒玄真的皮,他自己也要蛻下一層皮。”

玄真身上皮膚大面積燒傷,張文華被押進詔獄當日,便從宮裏移了出來,也一同送到了詔獄,全都捏在唐瑛手上。

他在詔獄日夜慘號痛苦不止,無數次要求面見陛下,見到唐瑛就激動的要撲上來,反反復復都在念叨:“你到底怎麽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