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傅琛心疼不已,堅定許諾:“我一定盡我所能助你報仇!”

唐瑛囁嚅:“……其實你不必這樣幫我的。”欠債太多,於心不安。

傅琛似乎猜透了她心中所想,輕笑道:“你救我一命,我還未曾報答。一條命都是你的,何況只是力所能及之內的小事。”

唐瑛:“你也救過我不止一次,這又怎麽算?”

傅琛莞爾而笑:“瑛瑛,你我之間已然是一筆糊塗帳,真要事事算個分明,怕是不能夠。我原本想著讓你欠我許多債,最好是一輩子都還不清的債,這樣你就無時無刻不想著要還債,也就無時無刻不把我放在心間了。”他嘆一口氣:“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反而是我拖累了你。”

唐瑛:“京城錢莊放貸的都沒你這麽心黑的。”居然想讓她一輩子欠著還不清的巨債,日裏夜裏腦子裏都是債主的臉——假如不是債主的臉顏值過高,都可以算作畢生噩夢了。

傅琛見她眼睛瞪的圓圓,煞是可愛,自嘲道:“咱們禁騎司出來的人,你還指望著心善?”

外間都傳禁騎司的人心黑手辣,可止小兒夜啼,其中最傑出的代表前兩年由傅大人暫領,最近這一年被唐掌使所取代,他煞有其事向唐瑛抱拳做了個揖:“京中誰人不知唐掌使赫赫威名,真要比心黑,在下甘拜下風。”

唐瑛不由被逗樂了:“以前還真沒發現大人你有這麽活潑的一面。”

“大概是慶州的空氣比較自由吧。”傅琛想起慶州便不由露出笑意。

如果說京城的空氣是令人窒息的,無處不在的規則拘束著自己,把人困在狹窄的鐵籠子裏,為名為利廝殺搏鬥,無休無止;那麽慶州便是開滿了野花的自由世界,熱戀的男女共乘一騎司空見慣,少了名利的爭鬥,多了純樸淡然的生活氣息。

他說:“等將來京城的事情了了,我想帶你去慶州住一陣子。”

唐瑛從來也不敢想以後,總覺得自己時刻行走在刀尖之上,也許一個不小心便墜入萬丈深淵,跌的粉身碎骨,因此不敢輕易給別人承諾,誤己誤人。然而當他自然而然將她規劃進自己的未來,仿佛那自由的生活在不遠處等著她,她終究還是未曾克制住自己的情緒,一句話脫口而出。

“假如此間事了,我還能活著離開,你肯陪我去一個地方嗎?”

傅琛似乎沒想到她會如此說,頓時一怔。

外間風傳傅指揮使冷心冷肺,然而比起他,眼前的小丫頭才算是一塊冰,揣在懷裏捂了這麽久,總算是等到了她松口:“去!一定去!不管天涯海角,我都陪著你去!”興奮之情,可見一斑。

“那倒不必。”比起傅琛高昂的情緒,唐瑛卻鄭重猶如囑托後事:“到了夏天,便是我父兄他們的三周年祭日,若是我能替他們報了仇,僥幸逃得一命,就帶你回白城祭拜他們。若是我……還要勞煩你將我與他們葬在一處。”她打量傅琛臉色,試探道:“是不是有點強人所難?”

傅琛雙目酸澀,生怕自己多眨兩下眼睛,便要暴露心中洶湧而來的疼惜之意。

京中如她這個年紀的姑娘大多都已經嫁為人婦,經營著自己婚後的小日子,或許已經有嬌兒承歡膝下,享受著平靜幸福的生活,而她原來從進京之前就早已經給自己判了死刑,猶如囚徒一般困在父兄的血海深仇裏,步步為營,隨時做好了拋棄性命的打算。

當他心心念念想要與她共築美好未來的時候,她一邊苦苦拒絕著他,一邊計算著自己剩下的日子,踩著荊棘一往無前,明知死路一條也是飛蛾撲火,義無反顧。

他一把將人攬進懷裏,緊緊抱著她,啞聲道:“我一定陪你回白城祭拜他們,不讓你有反悔的機會。”

低頭,珍而重之在她發際輕輕一吻。

*********

唐瑛再次入宮,正趕上皇太孫去處理政事,南齊帝醒著倚在床頭養神。

內侍稟明唐瑛求見,南齊帝道:“宣。”

唐瑛進來的時候,他睜著一雙混濁的雙眼追問:“玄真與張文華審的如何了?”

皇太孫怕刺激到他,想是隱瞞了下來。

唐瑛可不怕刺激到他,就怕刺激的不夠。

她趨前跪下,將早就準備好的供詞遞了上去:“據張文華供述,他是受湘王殿下指使舉薦玄真入宮為陛下煉丹,而且……從他的供述之中可知,湘王殿下之前也查閱了不少服食丹藥的記錄,就連陛下進丹的量都是湘王殿下與玄真定下來的,臣也抽空翻閱了一些有關丹藥方面的書籍,再結合陛下身邊內侍的供詞,發現……發現陛下服食過量……”

南齊帝全身的血管如同沸騰的巖漿,他耳邊甚至能聽到“咕嘟咕嘟”滾開的聲音,其余的聲音反而遠了,只看到唐瑛嘴巴一張一合的樣子,卻聽不到她在說什麽,眼前的供詞糊成了一片,喉頭湧上一股腥味,咬著牙強咽了下去,良久才能聽到唐瑛焦急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