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2/2頁)

罷了罷了,我看這東西勉強不來,許是我自打投胎起便錯了——錯了男女。

晚間學著做女紅的時候,我仔細瞧了瞧自己的手,頗有幾分顧影自憐。這雙拿得了刀舞得了槍還卸得了胳膊的手,若是留在北疆,未必不能戰功赫赫,如今卻委委屈屈地穿針引線,太可惜了。

父親留我在上京,有一半也是為了寬慰母親。隨著日月增長,寬慰不寬慰我心裏沒底,母親的愁容倒是增了不少。

好容易長到了十三歲。這年邊境安穩得很,父兄在家裏也多留了些時日,碰巧趕上了春獵。我自從得了消息,便安分守己著,再加上日日去父母親跟前晃悠哀求,磨了沒多一陣子,父親便松口同意帶我去了。只是囑咐了我不許胡鬧。

哥哥們十歲開始,若碰的上春獵,便是能正經參加的了。到我這兒,硬是拖到了十三歲,到底心裏還是有幾分忿忿的,必是得證明給他們看了,沒把我留在北疆是我大梁多麽大的損失!

上京沒有我的小紅馬,只好換了一匹小白馬。雖說沒有我的小紅馬有靈性,可好處是溫順得多,不必花心思再馴服了。

這日我換上了新做的海棠紅騎裝,取了慣用的牛角弓,頭發高高束起,頓感神清氣爽起來。

父親最後也沒同意我與他們一同進獵場,只讓我去獵場安穩的地方騎騎馬放放風,射個兔子過過癮便罷了。我面上自然是欣然應許,心裏卻琢磨著,待會四散開來,這麽大的獵場,哪能注意到我在哪兒?

是以我騎著馬溜達了兩圈,順手射了兩只雁,發現手藝毫不生疏後,便歡快縱馬朝林子深處去了。

我一手騎射是父親親自教導的,都說將門無犬子,此話誠不欺人。

撒歡跑了一陣子,才記起來自己是要露一手給父兄瞧瞧的。說來也真是上天眷顧,這個念頭剛起來,我便瞧見有什麽在樹的重重掩映下一閃而過。

當機加了兩鞭子,沖了過去,果不其然,一只鹿正在前方奔跳的輕盈。我眯了眯眼睛,反手取了箭,迅速拉滿弓,嗖地一聲,箭離了弦,勢如破竹般。只可惜那鹿最後跳那一下子,避開了要害,只射中了腿。

我有些惱火,夾緊馬肚子,揚手又是一鞭,沖鹿奔逃的方向疾馳而去。

許是手上忘了輕重,這馬又不是我的小紅馬,十分的不配合,這下子竟是驚了馬。我在心裏狠狠罵了馬場一通,這樣的馬怎能送來騎射?用它遛彎我都是要嫌棄的!

顧不得逃竄的鹿,我狠狠勒住馬,馬前蹄高高揚起,竟是想把我摔下去。電光火石之間,我身下一輕,眼前一片天旋地轉,待我回過神來,已是坐在了另一匹馬上。

這馬當真是好馬!我略帶贊嘆地摸了摸馬的鬃毛,就聽見身後傳來一聲輕笑。我愣了一下,又忽然想起到嘴又飛了的鹿,也顧不得道謝了,扯了韁繩來,朝身後說了一句“這位兄台,馬借我一用”,便策馬向前。

雖說是人生第一次騎馬帶人……但好在這人知情識趣的,騎術了得又足夠配合,也沒什麽存在感,只覺得一道視線一直落在我後腦勺上。

順著血跡追了沒多一陣子,便又瞧見了那只小可憐。我取箭搭弓,又是一箭。只是距離略有些遠了,我力道差了點兒,這一箭雖是射中了,那鹿卻還是有力氣奔逃的。

我有些急眼,又想策馬去追。只聽身後有破空之聲,三箭連發,又穩又狠,那鹿再受不住,最後一箭竟是被生生釘在了樹上。

我不禁贊嘆出聲。這般力道和準頭,怕是能與我大哥旗鼓相當。

於是便帶了幾分敬意,微微側偏過頭去看他,一身銀白盔甲,還是有那麽點意思的。

“方才情急,還未道謝。不知公子是哪位?”

那人又是輕笑一聲,聲線低沉悅耳,慢慢道:“當是我先請教姑娘芳名才對。只是不知,上京何時出了姑娘這般巾幗?”

我沒琢磨出味兒來,這到底是挖苦呢還是真心誇贊呢,便帶了幾分不滿的探究,望向他雙眼。

不期然撞進了一雙含水桃花眸裏,雙瞳明亮,能瞧見我一襲紅衣映在他目光裏的模樣。我怔了怔,繼而心跳如鼓擂,這才反應過來,這人不是我父兄,兩人共騎一馬實在是距離過近了些。

他饒有趣味的看著我兩頰一點點燒上紅色,“方才你搶我馬的時候可不是這般拘謹的。”

春色滿人間,林中深處更是如此,一派郁蔥之色。更兼著一樹一樹的花開,鳥鳴不時傳來。那些馬蹄聲離此處遠著,只聽得隱約的喧囂。

我與他初遇,便是這般光景。

也當得起這般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