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第2/2頁)

論如何在旁人眼皮子底下耍賴不喝藥的伎倆,我是熟能生巧,可每每看著那碗藥汁,我便想起那日清晨他的背影,孤寂得很,堵在我心頭梗得慌,不由得就含著蜜餞,乖覺喝空了。

第七日賀盛過來的時候,捎了一封書信來。字跡清麗,有幾分簪花小楷婉然若樹,穆若清風的意味,卻又多了三分灑脫恣意――這般變著法兒誇贊的話自然不能是我嘴裏出的來的,是大哥一次無意見了賀家姊姊與我通的書信,感慨而道的。

賀盛將信展開來,笑著說道:“好容易從她手上盼了一封家書來,拆的時候歡喜得很,比往常的足足多了兩倍,還以為是她終於也會心疼心疼兄長了。”他在信紙上比劃了一下,“沒成想,統共只得了前三行字。剩下這些,全是寫給你的。”

我接過來細細讀了一遍,無非是問道近況如何,傷勢打不打緊,又囑咐我佩上那平安符雲雲。可賀家姊姊文采斐然,即便是家長裏短的噓寒問暖,也能寫出風花雪月的漂亮來。

我從衣襟裏將那平安符掏出來,眉眼彎了彎。自打回了北疆,每日裏我都是貼身帶著的。護國寺的東西果真還是靈驗,小小一枚祝禱平安的符咒,自我佩上後,連夢魘都幾近沒了。

賀盛輕輕嘆了一口氣,“當日她求這符,在護國寺足足抄了七七四十九本心經,住持才肯親手批下,而後又祝禱了七日,方才回府。我這妹妹素日裏對誰皆是淡淡的,可見你們是果真投緣。”

我揶揄地看了他一眼,將那朱紅色繡工精致的平安符在他眼前晃了一圈,“我看你是嫉妒了罷?”

他瞥我一眼,挑挑眉,“我嫉妒這個作甚?”,他頓了頓,眉眼垂了下去,沒再看我,“我高興還來不及。”

他這話聽著像是肺腑之言,我暗自理了理他的邏輯。興許是我同賀家姊姊交好,又認作了姊姊,姊姊對我好,我也合該是要對她好的,而賀盛是她一向敬重的兄長,我自然也是要對賀盛好一些的。

我啞然片刻,照這麽說,賀盛這廝,也能算作我兄長?

賀盛許是瞧著我面色怪異,不由扶了扶額,問了一聲“你又在想什麽?”

我摸了摸鼻子,十分實誠地同他道:“我在想我們倆的輩分該怎麽排。”這話一出口,又覺著傻氣得很,他本就比我年長兩歲,這番邏輯推演下來也沒什麽問題,只是我沒大沒小慣了,一時疏忽。

他恨鐵不成鋼地看了我一眼,悶不做聲地一連喝了三盞茶。我觀他神色,想著他果然是覺著我這話傻氣。

我忙挑起另一個話題,從冬去春來一路說到了太子身上。

我隨口問道太子殿下最近是不是冗事纏身,已有近半月沒見著他人影了。

賀盛的臉色也跟著冬去春來,有遮不住的愉悅,附和了一句:“太子殿下初來北疆,諸多事務要交由他裁定過目,必然更費心神些。”

我了然地點點頭,想著他這般愉悅,怕是盼著如此太子殿下便可早日挑起北疆的重任,日後往一代明君的路上走得更深遠些。

待到賀盛不得不回去處理軍務之時,我已給自己找了個堪稱完美的由頭。

太子殿下如此日夜操勞,為的是北疆的百姓,我身為秦家人,北疆素來是責任的一部分,四舍五入,也便是為了我。

是以送走了賀盛後,我便一路朝他營帳去了。

我在門口踟躕了一陣子,可也沒踟躕多久,緣由是有親衛端著一瓦罐東西走了過來,見著我後腳步一頓,便想見禮。我忙攔住了他,將他手裏東西接過來,打起了簾子,走了進去。

太子殿下果然正伏案處理著什麽,聽得有人進來,眼都沒擡,吩咐了一句“放在這兒罷。”

我停下步子,委實沒能理解他的“這兒”是在哪兒。

他擡頭望過來,神色有一瞬的怔愣,而後嘴角微微揚起,“你怎的過來了?”

我掂量了掂量手中那瓦罐,不重,索性就先放在手上,“無甚,就是想著來問問殿下,我那藥什麽時候能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