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有意識的時候,先是隱隱聽到車輪碾過去的聲響,接著知覺回到身上,雙手被別在身後,手腕上有麻繩緊緊縛了一圈又一圈的觸感。

我睜開眼來,先瞧見的是鋪了整個馬車底的黑熊皮。我掙紮著坐起身,因腳也被綁了起來,不太好動作,只能往後靠了靠,將背抵在馬車壁上。

耶律戰又輕咳起來,我這才擡頭,他坐在上頭,此時不過初冬,馬車裏暖的出奇,他卻早早披上了狐裘。我十分惡毒地想,他既是這般畏寒,又生在契丹,倒不如直接凍死的好,想來能省下不少炭火毛皮。

“秦小姐。”他止住咳嗽,垂下眸子看著我,那副居高臨下的模樣叫人很是氣惱。

我冷冷開口,“為我一條命費這番周折,還真是用心良苦。怎麽,終於得償所願了,還不急著動手?”說著不動聲色地掙了掙,但那該有拇指粗細的麻繩豈是這麽好掙脫的。手上被劃開的傷被包紮了起來,一時間我拿不準他是什麽主意。

他將我動作盡收眼底,“我無意取你性命,秦小姐還是活著作用更大些。”

我微微眯了眯眼,“你會後悔的。”

他低低笑了兩聲,又牽出一陣咳嗽,平緩下去才說道:“拭目以待。”他彎下腰來,離我近了些,伸手將我額前一縷碎發別到耳後,“我當日在玉陽關下說的話還是作數的,倘若秦小姐歸順我契丹,必當以禮相待。你們中原有句話,說是識時務者為俊傑。秦小姐可願意做一回俊傑?”

我啐了他一口,恨不能將他掰碎了去喂狗,“你做夢。”

他也不惱,又坐了回去,松松垮垮倚著,語氣平淡,“是不是做夢,秦小姐日後自然會知曉。”

他親自押著我,日夜不離,卻始終未與大軍匯合。我原還是有兩分盼著能在路上被父兄追上來,時間拖得越久,這兩分希冀便越涼。

那些契丹將領來報的時候,他並未避著我,也不必避著我,他們說的契丹話,我只能聽懂幾個無關緊要的詞。可看他平靜得仿佛心有成竹的神色,我便清楚,這怕皆是對我軍不利的消息。

除卻我剛醒過來時說的幾句話,一路上並無交流。我只看著他便恨的牙癢癢,他瞧得出,何況話已至此,多說也是無用。他精神不濟,總閉著眼睛養神,呼吸也放的平穩,仿佛睡了過去。我趁機偷偷磨著縛手的繩子,可只消我動作大一點兒,他便倏地睜開眼來,而後只是淡淡一瞥,並不言語。

直到入了夜我還在對付那繩子,他才語氣裏含了幾分警告地說道:“秦小姐再費力氣,難不成是想換鐵打的鏈子上來?”我才不敢妄動。

我琢磨了一夜,契丹大軍逼近的消息是準的,可一路上並未瞧見大軍的影子,而耶律戰勢必是往契丹本營回的。也便是說,他本就是兵分兩路的打算,自個兒帶了一隊輕騎兵來擒我,為的也是動作更快,余下的大軍......我眼前閃過這一片兒的地圖,腦海清明起來。他們是奔著父兄所駐紮的那處城池去的,往襄城走只是個幌子,只是這幌子一晃,父兄知我留在城內,必然派人來探,那人傳回去的消息便只能是......

只是我唯有一事不明,若我是他,定將當場結果了他,懸其頭顱於城門之上,好叫敵軍主將自亂陣腳。

他留我一命這事,分明解釋不通。

他行進速度極快,雖是跟了這一輛馬車,可用的是最佳一批的戰馬來拉,顛簸是顛簸了些,速度委實不可小覷,日夜兼程下去,第二日便抵達了契丹主力駐紮之處。

進城門之時我尚在馬車裏頭,沒能瞧見他們是將哪座城當做了大本營。不過按父兄之前推測,**不離十,該是敦城。

馬車停下來,他狀似無意的掀開了簾子,我往外瞥了一眼,目光所及,皆是寒芒。我明白他的意思,是叫我不要做無謂的掙紮。他用匕首割開了我腳上的繩索,我活動了活動,綁了許久,乍一自由了,反而麻了起來。

他在前頭下了馬車,我跟在後面,因著手被別在後頭,難免走不穩,有侍女眼疾手快地來扶了我一把,出手一眼便知是練家子。底下另跪了一群侍女,著湖藍色衣裙,頭低著。來扶我這個衣裳是碧藍色,下裳是褲非裙,想來是為著行動方便,應與普通侍女不同。

她一路走在我身側靠後一點,像是尋常婢女般,右手卻始終按在匕首上。她的位置,出手快一點,便能將匕首直接插上我後心。

我這時候卻沒來由的想起來,耶律戰督軍尚且還有這許多的婢女伺候,太子千裏迢迢而來,竟一個也未帶來。而後不由得掛了一抹笑,就這作風來比,終有一天該是我大梁勝的。

眼見著主帳要到了,我心下有了計較,忽的自後發難,佯裝朝耶律戰襲過去。實則身上一件能用來傷人的物什都沒有,手又被縛住,只能靠腿攻他下盤。我本也沒打算能傷得了他,只是盼著那婢女手快一些,給我個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