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第2/2頁)

從車輿下來,上了鳳轎,不過片刻,轎子穩穩落下去。他掀開轎簾,扶著我下了轎。滿朝文武面前,我們二人盡了禮。

帝後受了跪拜禮,訓了話,不過是些場面話,可說的十分鄭重。

等這一天忙完,夜幕降下來,我候在寢殿裏頭,只覺一身骨頭都要累散了架。頭上的鳳冠尤其重,還不能被壓低了頭,就這般頂著擡了一天頭,脖頸都酸了。合巹酒還未喝,殿外還候著嬤嬤們,我也不好自個兒除下來,只能等著太子殿下回來。

他倒是沒叫我多等,身上酒氣也輕,想來是沒被灌多少。他前腳一踏進殿裏,後腳嬤嬤們便愈發警醒著,只待到蓋頭一挑,她們便魚貫而入,將合巹酒子孫餑餑之類奉上來。

他站在我身前,我瞧得見那雙玄色金線雲紋靴。先前禮儀嬤嬤是教導過的,這時候我該說點什麽,最好是既深情款款又能引人疼惜的話。可我與他實在是沒什麽好說的,這一日裏連半個字都未曾對他說過,這時候滿朝文武又不在,表面功夫都懶得裝,更不可能說些什麽。

他靜靜等了一會兒,我亦等著。

半柱香的時辰過去,他還是沒有要動的意思,我十分不齒地開始搜腸刮肚想著該說點什麽既不是很傷人心又不是很得人心的話――這鳳冠委實是太重了,這勢頭來看,再僵持一夜也是能的,那我怕是要成了大梁開國以來第一任被鳳冠壓斷脖頸的太子妃。

沒成想,倒是他先沉不住氣,輕輕喟嘆一聲,而後動作利落地挑了蓋頭。我飛快擡頭瞥他一眼,往旁邊騰了騰空。

感覺到他坐在我身側,我忙不叠往旁邊又挪得遠遠的。好不容易進來的嬤嬤們一時都有些傻眼,機靈的幾個已然覺出他們的太子太子妃不像是新婚燕爾,反而像是一對被硬生生用紅線綁了的仇家。

可她們要做的還是要做。為首一個頗為難同我道:“娘娘,煩請離太子殿下近一些,合巹酒還未喝呢。”

我估摸了估摸能喝完合巹酒的距離,不情不願靠過去。

太子今日異常沉穩,除了“賞”字外,一字都未多說。我冷著臉將這些了了,唯獨喝那合巹酒的時候,心上像是被人敲了敲,敲起前塵往事來,冰封霜降的心被生生敲裂了幾道縫隙。

待到嬤嬤們亦退了個幹凈,宮女將層層帷幕放下,退出寢殿,將門掩上,一時間這偌大的殿裏只剩了我們二人。

他起身走到我身前,將鳳冠從我發上取下去。我陡然輕松了不少,不動聲色壓了力在手上,警惕著他動作。

他手頓了頓,深深望我一眼,末了只說了句“睡罷。”

我將信將疑,本想委婉些看他能否移駕書房,可轉念一想,新婚當夜他若是都未曾留宿,傳出去叫府上知道了又要將我好一頓念叨。

我往榻最裏頭挪過去,背對著他。好在這床榻寬大,如此一來兩人之間涇渭分明。紅燭是要燃一整夜的,此時燭火仍亮著,我盯著自己影子瞧,瞧著瞧著,就覺著是與前世的燭火映在了一處。

聽得背後那人呼吸漸漸平緩,我轉過身去,借著燭光,靜靜望著他。

他睡著的時候,那些上位者一昧的殺伐氣便被掩蓋下去,眉宇蹙著,叫人看了便容易升起幾分心疼。

他的輪廓我是熟的不能再熟,一遍遍勾勒在心尖尖上,斧鑿下去一般深刻,卻又血淋淋的,一旦觸及,即便只是輕輕一碰,便是鉆心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