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第2/2頁)

我使了力氣,伸手按了按,又擡了擡,蟾蜍紋絲不動。一咬牙,難得用了十二分的勁兒,順著一扭,果然有齒輪對轉的“哢嚓”聲響。

整只蟾蜍轉了半圈,書架後的暗格緩緩打開,彼時我已是一頭大汗。我幾步上前去,暗格裏頭只有一只烏木匣子。我伸手取出來,匣子上倒沒什麽玄機,很是輕巧就能打開。

最先入我眼簾的,便是一枚虎符。我匆匆一瞥,並未仔細看,徑直打開虎符旁的小筒。那筒我是熟的,正是信鴿用來傳信的物什兒。筒中果然有卷起來的薄薄一張紙條,白紙黑字,正下方落了太子私印。

觀其局勢,萬不得已,秦家當舍。

凡一十二字,字字皆是我熟悉的筆鋒,我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這些個字我都識得,連作一處,竟讀不懂它的意思。

身子的反應總比腦子要快一些,我手顫著,將它原樣卷好,塞回到筒裏,封好口。手在虎符上滑過,涼涼的觸感激得我一個寒戰。猶豫了片刻,仍是將那虎符原樣放在匣子中,置回暗格裏。

我掰過蟾蜍去,途中手滑了兩回,差點兒扭到手腕,方才將其轉回到原處。

幾近是我剛剛站起身來,就聽得外頭腳步聲,門被打開,玄色衣袍的一角被風吹進來,我倉促收拾好情緒,擡起眼來望過去。

他面上猶帶著笑意,一步步行過來,問我道:“怎麽沒留人伺候?”

我清了清嗓子,嗓音卻還是有些沙啞,“見人多頭疼。”

他瞥了一眼案上還未翻動過的賬本,我心一顫,忙不叠補了一句“許是一不留神沾了冷風罷,頭疼得很,拿了賬本來,只翻了兩下便難受,就擱下了。打了個盹,你進門前才醒不久。”

他上前來試了試我額頭溫度,我強忍住沒動,身上僵了僵。

我聽得他重重訓斥了宮人都是怎麽伺候的,又叫人去請了禦醫。宮人跪了一地,嚇得大氣不敢出,我嘆了一口氣,吩咐道:“都下去罷”,這才戰戰兢兢地退了個幹凈。

他靠過來,身上是暖的,手輕重得宜地給我捏著,聲音放的很柔,問我道:“可還有哪兒不舒服的?”

我聽了卻覺如芒在背,暗地裏重重掐了自己一把,才將將能克制住。

我直直望著他的雙眼,他眼底的擔憂之色不似作假,我同他說,“冷。”

那冷意是從肺腑傳來的,每呼吸一口都冷得紮人。

冷是最能讓人靜下心來的。

這一生最怕是重蹈覆轍,可我身邊這人,口口聲聲要護著我的人,我心意相通之人,我歡喜了兩世的人,卻親手將我引到那條走過一回的死路上。

我在心裏問他,你要我如何信你,是裝聾作啞,視若不見?還是乖乖任你藏在這宮墻之中,到老或是到死,像上一世一般?

可我不能問,我只能同他虛與委蛇,我只能冷眼看著心頭那些搖搖欲墜的東西再也承受不住,於須臾間轟然倒塌。只要他不知,便有轉機――那枚虎符,便是最好的轉機。

他拿過我手去,用他的手捂著,“禦醫這就到了,再忍一忍。”

我順從地垂下眼簾,雙手還是抖了抖。他只當我是受了風寒,將我手握得更緊。

禦醫來得很快,診了脈,並未診出什麽病症,開了副驅寒的藥,又囑咐近些日子不要見風,也便罷了。

晚間寢殿又燃起那味香,我並未掙紮,任由自己沉沉睡了過去。第二日太子早朝甫一走,我便起身,收拾妥當,將人支開,去了書房。

烏木匣子裏只余下了那枚虎符。那張紙條果然於昨夜裏送了出去,送到何人之手我自是不知,可這也不怎麽打緊。緊要的是,他果真又一回,將秦家作了棄子。

我面無表情地將其物歸原位,從書房離開。

只是乍一出門,冷暖交替,眼睛見了風,垂了兩滴淚下來。

明知與他不過如此,又何必一再哄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