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第2/2頁)

我來的突然,又不好與旁人同住,便在主帳近處騰了一處營帳出來。天色暗下去,三日裏不眠不休確實要撐不住,天色一暗便困倦得要命。我斷斷續續喝了一整壺涼水,留得一絲清明在,靜靜等著。

不過一炷香的時辰,簾子便打起來,大哥走進來,嘆了一口氣,回身將簾子放好,“果真在這等著。你從小就是這麽個倔脾氣,不弄清楚了,你是不肯歇下的。”

我擁著一床厚厚的衾被――準備得匆忙,這被子上有些黴氣――聽他揀著主要的一一同我道來。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沙場上的事,瞬息萬變,生死傾覆皆是一念間。若是只一個賀家,自然由不得他們翻上天去。可賀家同契丹人暗中勾結,偌大一個北疆,不僅要盯著契丹,還需得防著賀家,兼之敵在暗我在明,日復一日,也捉襟見肘起來。

拿不到他們勾結的證據,便坐不實賀家的罪名,上京又有一個四皇子轉圜,這便是啞巴吃黃連,有苦也說不出了。消息被賀家整個封鎖的事,父兄他們實則是知情的,只是一時被契丹牽制騰不出手,只好謹慎為上,不敢妄動。

北疆上還有一些事是秦賀兩家都心知肚明的,譬如兩家背後的皇位之爭,譬如太子在北疆培養的勢力――雖是不知具體何如,卻是知道必是有的。

是以太子的信鴿飛至北疆,被中途射下來,信先是理所當然地在賀家手上過了一遍,又被早先我秦家布下的眼線傳了口信回來。就是那封寫著“秦家當舍”的信,與我所見的,該是同一封。

聽到這兒我皺了皺眉,後知後覺自個兒當日怕是對他誤會頗多,為他開脫道:“他手上是有暗線的,雖不知具體如何運作,可想必是用不上軍中的信鴿傳信的。”

“為了混淆賀家視聽,這一樣我同父親不是沒想過,他或許也正是有此意。”大哥深深望了我一眼,“我知道我說這話你不愛聽,可事實就是如此。他當日確是有這個打算的。局勢太不利,想保住秦家,委實沒什麽法子。他是一國儲君,當斷則斷當舍則舍。父親同我,還有你二哥,都明白其中利害關系,也是沒什麽怨言的。”

“本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可聖上忽的一紙詔書,令太子親征,北疆便沸起來了。

“契丹也好賀家也罷,本也不是為了滅我秦家而滅秦家。太子一來,形勢突變,多少明槍暗箭已經候著他了。他哪怕只輸一次,也會輸個徹底。不是今日,也在明日,躲不過去的。他親征這一趟,解了秦家的困局,自己卻終是走進了死局。

“這樣自縛手腳又前後矛盾的棋不像是出自他的手筆。我那時便尋思著,他前後轉變這般大,怕還是你的緣故。”

我一言不吭,只是抱緊了懷裏那床帶著黴氣的被子,泛涼的外頭那面都被焐熱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一處被角看。

夜深下去,大哥的聲音也跟著沉下去,“沉沙谷一役前,他同我見的最後一面,叫住我說,倘若他一去不回,定要將這些告知與你,不能到了最末你都不知他的心意。往後離紛爭遠一些,他日後護不得你了,局勢又難定,叫你不要死心眼,保全自身才好。”

最後這半句話說得隱晦,意思是叫我同他劃清界限,莫要被牽連。我倏地擡頭,沖大哥笑了笑,“大哥可還記得方才你進來的時候說了句什麽?我打小就這麽犟了,見了棺材未必落淚,到了黃河未必死心。”

他搖了搖頭,“我秦家家訓裏忠君這一條,指的乃是君,太子算不得君。”他話鋒一轉,“可家訓裏,忠君這一條前還有一條――忠國。四皇子聯結契丹,已是對國不忠,將來難承大統。太子雖是薨了,也不能叫這位置落到四皇子手裏。”

他意味深長地拍了拍我肩膀,“聖旨未至,父親身為定遠侯,我身為世子,這時候皆是不能擅自行動,去將沉沙谷攻下來的。”

我點點頭,示意我能明白。他站起身,一邊往外頭走,一邊道:“你這些日子把身子都要耗空了,好好睡上一覺。”

而他方才坐的那處,一枚軍令在燭光下反射著帶著暖意的光。

這軍令我是熟的,與虎符略有不同,調動的是秦家軍裏最尖銳的一支,算得上是秦家私物。

只要聖旨未接到,就算不得違旨,有這諸多限制不能擅動的只是父兄,而我是“偷拿”了軍令,東窗事發之時,父親頂多是個管教不嚴的罪名。更何況我是太子遺孀,於情於理,皇上亦不會重罰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