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我隔著面具同耶律戰遙遙相望,這時候沒什麽風,沙塵都是貼在地上,只戰馬的蹄子踏上去的時候能飛揚起一星來。就連旌旗亦是垂在杆上,隨著扛旗的士兵的微微動作而晃動。

兩軍對峙,將士皆是屏息凝氣聽著號令,我同耶律戰一時卻都沒有動作。過了片刻,一絲微風拂過,才將這仿佛僵住的劍拔弩張吹活起來。他驅馬往前幾步,朗聲道:“在下耶律戰,特來請教秦邶將軍的高招。”一口中原話仍是極標準。

我遞了個眼神給副將,一抖韁繩,馬慢騰騰往前挪了一段,□□拖在地上,在馬停住那一刹那被陡然提起一挽,收在身側。

耶律戰似笑非笑拱了拱手,“承讓。”

話音甫一落定,長刀的寒芒已然躍動在我眼前。我整個人仰下去,一夾馬肚子,躲過這一刀,人已在他身後過了半個馬身。手腕一翻,人未回頭,槍尖先至。電光火石之間交手了數個回合,我本就不欲與他纏鬥――這局勢上明顯優勢是在我軍這一邊兒的,何必冒這個風險漲他士氣?不過是三分意氣想要會上他一會,意思差不多到了,也便該抽身了。

他又一刀逼近,在我身側倏地止住去勢,本是橫著過來的,卻提上去改為劈下,我心下一驚,橫槍去擋,他力道極大,硬抗於我自然是不利的,便下意識地用了四兩撥千斤的法子,以柔克剛化去這一擊。

我練的秦家槍自前世被扣在上京起,路數便有些微妙變化,許是父兄不在身邊指點著的緣故,蕭承彥指點的那些更貼近我自個兒的情況,不同於秦家槍的剛強英氣,多了些陰柔的味道,走的是借力化力的路子。這一世即便是沒記起前塵那一陣兒,沿用的也還是上一世的招式。

這招出手我便暗道不好,果不其然,耶律戰噙了一抹笑,格擋住我壓在他面前的槍身,卻不急著挑開,適時開口道:“秦小姐,談個買賣?”

我又往下壓了三分,槍身將將貼在他面上,“沒興趣。”

他長刀往回一撤一挑,故作驚訝地問道:“便是解藥,秦小姐也拒絕得這麽幹脆?”

我擡眼盯著他,一字一句問道:“什麽解藥?”

他將刀橫亙在我面前,卻是刀背朝向我,並未用幾分力,這樣一來便能稍稍靠近我耳邊一些,輕聲笑道:“秦小姐這眼神,像是要將在下生吞活剝了一般,可不是要做買賣的意思。”

我將幾分不耐按捺下去,又問了一遍:“廢話少說。什麽解藥?”

他還是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都說貴朝太子吉人天相,想來秦小姐是沒見過太子身上的傷。”

我嗤笑了一聲,他又悠悠補上一句,“醒來後的。”

又是交手幾招,他抽身後退前,在我耳邊留下一句“話已至此,秦小姐要是想做這筆交易,申時三刻,東南角十裏外,在下恭候。”而後高聲用契丹語喊了一句收兵,退回到城內。

副將驅馬上前,還未開口,我沉聲道了一句:“鳴金收兵。”便一路心事重重地回了城外駐紮的營帳。

蕭承彥先前的種種不妥湧上心頭,臉色動輒就一點血色也無,時不時氣息便弱下去,我去探的時候卻又正常起來,我瞧一眼他的傷他都要推三阻四,那時我只道是傷得重,病情反復難以好全也是有的,現下聽了耶律戰這話,已是信了七八分。

只是事幹重大,我不能一個人拿主意,到父兄那兒也來不及,只好用信鴿傳了字條。

消息回得極快,父親親筆回的信,道是以太子安危為重,既是耶律戰私下向我提的,與國事不同,想來不會是什麽大條目。若能證實此事拿到真解藥,耶律戰開的條件又不過分,我可自行定奪。

申時三刻,東南十裏外,一間破落的驛館很是紮眼。

我走進去的時候,耶律戰已然坐在裏面一張舊得仿佛隨時要塌下去的方桌前,身上穿的是緊貼身的裘衣,又披了件狐狸絨的鬥篷,往手上呵著氣。

我環顧了一圈,見沒什麽異樣,才坐到他對面去,譏笑道:“我本瞧著你身子大好了,還十分遺憾,沒成想還是這般畏寒。”

“這幾年調養得已然見好,沒能病死了,當真是辜負了秦小姐一番惦念。”他毫不在意地收回手,攏了攏鬥篷。

我正色問道:“你究竟意欲何為?”

他朗聲而笑,“在下說了,不過是想談個生意,秦小姐只賺不賠的生意。你秦家退兵,保證十日內不再來犯,我將解藥給你。”

我皺了皺眉,“退兵?即便我這十日退兵,倘若聖口一開,也並非我能左右。”

他擡眼看我,“周旋十日即可。將死之人,一息便足以救命。”

我琢磨了琢磨,想起契丹王廷裏的暗流湧動,大致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不過說到底,契丹眾多王子裏,論軍事才能是無人能出耶律戰之右,這也是緣何兵權一直死死握在他手中,可要是論陰謀陽謀,耶律戰早便是眾矢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