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大哥聽了只大跨步往外走,我忙跟上去。走到半途,他腳步一頓,問我道:“當真想好了?此番情形復雜,我同父親怕是都顧不到你。你大可不必冒這個險,交給我們就是了。”

“若是沒想好,我早便跟著回上京了。”我擡頭望了一眼,那盞燈終還是失了蹤影,“這話父親昨日也問過我。”

我們二人接著往前走,我言簡意賅講了一遍昨日對答的種種,“末了父親嘆道,先前是他自個兒束了手腳,總擔心我的安危,與其這般,不如放手讓我去闖一回。運籌帷幄決殺千裏的,未必只能是男子。”

大哥從袖中掏出一件物什兒來,遞給我,“可你如今是什麽身份,威名赫赫的女將軍確是有,你見歷朝歷代哪一位太子妃曾跑到軍前來金刀鐵馬的?”

我接過一看,是只鐵面具,樣子還算中規中矩。

“上陣的時候戴上,免得遇上賀家人,落下什麽話柄。”

我癟癟嘴,心想這賀家果真幹什麽都是個麻煩,也不知當年是怎麽得封鎮國大將軍的。又順手將面具在臉上比劃一下,戴了上去,剛合適。

大哥看了我一眼,猶豫了猶豫,還是說道:“還有個緣故,這回十有**,是要對上耶律戰的。”

我聞言霎時起了意氣,“不是冤家不聚頭,這倒是好,仇我這回就報了,也不用再惦記上半輩子。”

話是這麽說,心裏卻沒什麽底。我離了北疆這兩年,偶或聽大哥二哥提及,這人仍是契丹頭號難辦的。

大哥頗有幾分欣慰,“你說這話我還放心些。雖是不必懼他,可若真碰上了,也不能輕視,切記不可意氣用事。”

我點頭應下,這話說完,也到了兵場。方才還在吃著烤肉閑談守歲的將士,此時已是整裝待發。四周每隔十步便有火台,熊熊燃著的火光映在鐵甲上,裝著壯行酒的土碗摔碎在地,萬人同聲。

父親坐鎮主帳,二哥領了兵,佯裝去攻契丹已幾近成了空殼的主城,逼契丹回頭,主力軍卻在大哥手中,正面迎戰契丹,我正是同大哥一道。這主城雖名為主城,不過是平日契丹人駐紮軍隊囤積供給之所罷了,他們的王廷在大漠深處,非其族人難以進入。至少我朝有史以來,除卻和親的公主之類,無人得窺全貌。

數以萬計的士兵如潮水般湧出,散到莽莽大漠,又聚作一起,列為兩隊。我們本是同時出動的,走到半途便與二哥分開,待二哥走遠後,被馬蹄踏起的塵土仍久久未落定。

我回頭望了一眼,細沙漫成的霧裏,人影逐漸遠去,二哥領的兵數就佯攻而言委實不少,個個兒又都是鬥志昂揚,只是不知怎的我心裏卻咯噔了一下。

我夾了夾馬肚子,行至大哥身側,問道:“依表兄所言,如今對面的,可是耶律戰?”

大哥微微頷首,一雙眼眸在兜鍪下像是浸了寒潭水,“八成把握。”

時至今日,上京既是還未有什麽大的動靜,那麽無論是契丹、賀家還是四皇子,都不知蕭承彥還活著一事。料到契丹突然發難不過是父親他們拿定了賊人分贓的思量罷了――太子位於四皇子已是如囊中取物,是以他更得將北疆穩穩握在手裏,兼之契丹也想從中分一杯羹,最省心的法子便是由契丹攻下秦家的城來,再由賀家止住潰勢,便可借此一舉掌北疆兵權。

我是沒能想到這裏面的彎彎繞繞,不過現下卻思襯上了另一樁彎繞。若是非要說我早些年在北疆心裏有什麽過不去的坎兒,耶律戰當排第一,這人簡直是我往一代名將發展的路上不折不扣的陰影。

我琢磨了琢磨,“可耶律戰走的不是正面出戰的路子。”這人陰險狡詐,又偏愛兵行險著,雖是偶或有幾分天時,成全了他的名聲,到底是我看不慣的。

大哥若有所思,“雖是不無道理,這點我先前也曾想過,然這回卻是他主動出擊,占盡了先機,沒什麽算計的必要。可能性微乎其微,也便不再顧慮這回事。”

我還是不甚放心,在馬上晃著,心思也跟著晃。我自顧自地言語著,念叨了四五樣,卻沒一個靠邊兒的,引得大哥笑了我好幾回。

“這樣也不成。那若是,若是他佯攻......”這話一出口,我立馬咬了咬嘴唇,望向大哥,再三考量了才問道:“倘若被圍城,用圍魏救趙的法子的可能,有幾成?”

“七成。”大哥神色肅了肅。

我咽了口唾沫,“他若是就賭這七成,在主城候著呢?”這話猶如平地一聲驚雷,轟然炸開在頭頂上。

大哥沉吟了好一會兒,差人快馬去追二哥,又往主帳遞了消息,末了吩咐我領兵十萬原路返回,至與二哥分道之地――那地方倒算是折中――觀望著,隨時馳援。雖是費事些,可有準備總比沒有來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