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第4/6頁)

“阿楠,這些天來你們都去哪兒了?”

葉楠早就在滬上那邊和葉鴻興他們對過說辭了,心想果然會有人來問,便笑道:“不是說了嗎?我閉關修行了。這次算你運氣好,我只閉了幾個月的關;要是你運氣不好的話,等上幾年十幾年都不一定能見著我呢——”

“阿楠。”蕭景雲第一次打斷了葉楠的話。

他的眼睛裏帶著某種偏執的,瘋狂的火光,是黑雲壓城城欲摧,是山雨欲來風滿樓,是足以震懾一切的力度:

“你騙不得我,你根本就不在金陵。”

“你究竟要去做什麽?”

葉楠萬萬沒想到蕭景雲竟能如此敏銳,當場就識破了她的謊言。

她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回答的好。

明明有無數種說辭可以繼續用來編織謊言,明明有那麽多理由可以捏造。再加上蕭景雲對玄道之事壓根兒就是個門外漢,一竅不通、一知半解,葉楠只要隨便引經據典,便足以用佶屈聱牙的詞匯把蕭景雲給繞得頭暈眼花,完全放棄追問下去的想法了。

可是她看著蕭景雲過分明亮的、只倒映著她一個人的身影的雙眸,頃刻間便什麽都說不出來了,只能伸過去,握住了蕭景雲的,低聲嘆道:

“你為什麽要問我呢?”

“蕭景雲,你不該問的。”

蕭景雲沉默了半晌,才緩緩地反握住了葉楠的,在她的面前半跪了下來。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能感受到“與對外的說辭不一樣,葉楠本人其實根本就不在金陵城內”的這件事,就好像他跟葉楠之間,存在著某種只有他們彼此才知道的聯系一樣。

這種聯系,比最久遠的典籍都要雋永,比最古奧的、森嚴的時間都要綿延不休,能夠跨越山川湖海,與日月星辰隨行。

甚至可以說,在葉楠剛從葉家離開的那一刻,蕭景雲便立時心有所感了!

只要有這種聯系在,說句不客氣的話,蕭景雲就永遠不用擔心會有什麽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敢來和自己搶葉楠。

可縱使他的感知再怎麽敏銳,他也無法改變別人的心意。他能夠防範得住一切來自周圍的、對這位年少天才的葉家家主的覬覦,可他永遠無法對抗更上一層的、某種更為玄妙的東西。

“阿楠。”蕭景雲只覺無窮盡的疲倦和不甘湧上了他的心頭。他終於明白自己母親的那番話裏更深一層的意思了,只要他最終選擇了葉楠,那麽他接下來要對抗的,便永遠不是什麽人間的情敵,而是更莫測、更殘酷的天意。

他面前的這個姑娘,嚴格意義上來說,委實不是什麽良配。

誰不喜歡溫柔賢淑、笑不露齒、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閨秀呢?要是真的能夠娶到這樣的妻子,先不說她能帶來多少的嫁妝補貼家用,就光看著這麽個乖巧聽話的可人兒在家裏為自己操持家務,便是很輕松、很愉快的一件事情了。

而蕭景雲最終的選擇,與這種世人眼的標準模板也似的良配,可以說是完全相反:

葉家家主根本不可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相反,她甚至會身先士卒斬妖除魔,一年到頭百六十五天裏,算她有百多天都是在外面奔波勞苦的都不會多;而且她也永遠不會操持家務,這種瑣事怎麽可能讓堂堂的葉家家主去做?

至於什麽笑不露齒、蓮步輕移、善解人意之類的東西,更是半點兒都不可能出現在葉楠的身上。她就像是在寒冬裏凜然綻放開來的梅花一樣,除了間那一點燦金色的花蕊,渾身上下沾染著的,便都是肅殺的、凜冽的冷意。

甚至這一點燦金的顏色裏,都滿滿的是家國大義,都是天下蒼生,甚至連半分私情也沒有。

比起所謂的情不投意不合來,這才是最殘忍的事情,這才是最悲哀的事情。

你們心有靈犀,你們心心相知,你們並肩作戰,你們知曉彼此如若知曉自己的足,你們默契得讓無數人都要驚嘆——

可天意難違,你們終究要各奔東西。

人生南北多歧路,君向瀟湘我向秦。

“……你回頭看看我,求你了。”蕭景雲握著葉楠的,長長嘆了一口氣:

“我還在呢,我可以幫你。你就告訴我吧。”

葉楠低頭,看著半跪在她眼前,握著她的的少年,終於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

啊,原來如此。

宛如驚蟄之時的第一聲春雷,喚醒了潛伏在深層裏的無窮生;宛如初夏時候的第一聲蟬鳴,便宣告了接下來那漫長的、似乎無窮無盡無止無休的熱烈;月老的紅線在這一刻終於系上了環扣,觀音大士瓶甘霖化作無窮盡的、瀟瀟綿綿的春雨。

是天意,是綸音。

她看著半跪在她面前,難掩疲色卻又如此執著不休的蕭景雲,刹那間只覺原來那些詩詞歌賦裏說的,都是真的,原來真的是“一笑相逢蓬海路,人間風月如塵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