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周靖的恐(第2/3頁)

華秘書和雲笙請求:“雲總,至少您讓我當面問問小姐的意思。”

“不用問。”雲笙漫不經心地翻著報紙,“我的意思就是她的意思——等到了最後的時候,不用你開口,我的外甥女,我自己會去問。”

“確實,現在急也太早了吧。”雲笛在一旁笑著幫腔。

華秘書被這兩個兄弟噎了個半死,最終只能郁郁地從雲宅離開。

周靖這四次檢查,得到的結果都是一致的。所有醫生給出的方案或者在細枝末節處有所不同,但是大體建議都是類似的。

“開刀,手術之後進行化療,輔助以藥物。”

有醫生曾經專門和周靖解釋:“一般來說,腦瘤晚期確實會建議采取保守治療。但一來是您現在情況還沒到晚期,開刀是可以接受的方案。二來是您的這個瘤長得地方不好,它邊緣再蔓延一點,可能就會直接壓迫到布洛卡區,影響您的語言功能。”

“而且通過檢查判斷,您現在的認知功能、以及部分面部神經已經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響。如果您想采取保守治療,那也可以,但如果腫瘤擴散的話,這種症狀可能會加深……所以兩種方案,最終得您自己做決定。”

周靖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躺在床上,嘴歪眼斜、吐字不清、神志渾渾噩噩,就不由得不寒而栗。

“所以必須得開刀?”

“開刀比保守治療要好。”醫生猶豫一下,特別提醒周靖,“但化療過程是很痛苦的,您要做好心理準備。”

“……”

“沒辦法。纏綿病榻本身就帶著無法避免的痛苦。”

後來周靖請專家為他制定了治療方案,又預約了最好的大夫給他來做手術。然而在手術之前,那個醫生無意之間說出的那句話,總是反復在周靖心頭徘徊不去。

——沒辦法,纏綿病榻本身就帶著無法避免的痛苦。

周靖很難不想到雲婉,他的妻子,他曾經以為已經死去,但其實並沒有,最後得知消息以後,終不能失而復得的女人。

他這一生心狠手黑,敢想敢做。一直以來的經驗都告訴他,只要把一件事情做到極處,做到最絕,就不必再承受那件事情帶來的惡果。

然後被他逼得走投無路的商業對手狗急跳墻,他的妻子和女兒葬身於滔滔江水之下,這是報應扇在他臉上的第一記耳光。

後來周靖漸漸從喪妻喪女之痛中走了出來。他注意到自己的兒子和一個底細不明的女生有了太多的牽扯,而那個女生在他看來,無論是背景、做事風格還是性格,都不適合留在自己兒子身邊。

於是周靖就去親自處理了。

然而那個女孩子是雲飛鏡,是他的親生女兒。

這是命運打在他臉上的第二記耳光。

而現在,他身患重病,即使能爭取到最好的治療,只怕也活不過三年五載,余生肉眼可見地將付諸於病榻之上。

他會接受化療,為了留住最後一口氣,也為了無限地拉長和死亡的距離,他不知道還要遭受多少折磨,或許厭煩到生不如死也不一定。

想起被自己立了衣冠冢的妻子,想起自己後來查到的,關於雲婉的身體一直都很差的消息,周靖心裏不由得升起一股難掩的恐懼。

這算什麽,來自過去的嘲弄嗎?還是時光裏上下顛倒的報復?

都說事不過三,因為這已經是第三次了,所以老天要順勢收走他的性命?

周靖仰躺在床上,厚厚的一沓檢查報告正收在他的床頭櫃裏。想起那些醫生們含糊其辭的推論,無濟於事的安慰,以及ct片上那偌大的一塊陰影,周靖只覺恐懼如同潮水一般,從床底悠悠地漲上來,從腳底板開始,漸漸地漫過他的口鼻,把他徹底淹沒。

面對注定充滿痛苦的疾病和死亡,周靖感到深深的心悸。

周靖想到他的財富,也想到他一手創建的商業帝國。

他太留戀這個桃紅柳綠的人間,簡直無法想象不能再執掌手裏的權利,再不能坐在資本的寶座上呼風喚雨是什麽感覺。

而一想到自己會因病變得衰弱,頭腦變得遲鈍,化療的副作用會讓自己的頭發大把地脫落、嚴重的胃腸反應也會令他滴水難進。除此以外,他的皮膚上也許會生起大塊大塊的潰爛,比年輕時遭受的臭蟲叮咬更加駭人……

周靖的喉結不自在地滾動了一下。

此時房間裏四下無人,因此他臉上毫無遮掩地浮現出純粹的畏懼。

周靖不自覺地喃喃道:“我想活……”

只是他不知道,當年雲婉曾經用骨瘦如柴的五指緊緊地扣住雲飛鏡的手。這個偉大的母親沒對雲飛鏡喊過疼,她那因回光返照而亮起的雙眼,無聲而留戀地徘徊在雲飛鏡的眉目間。

——我想活。雲婉的眼睛也曾經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