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黃粱一夢

且安的事情暫時放在腦後,江晚聽說那邊民風彪悍,說話非常直爽,而且行事風格不拖泥帶水,是一個典型的北境城市。

現在正是冬季,且安舊城的溫度已經降到了零下幾十度,甚至不太適宜人類生存,幾乎每天都有大雪壓山。

聽說他們還有訓練孩子冬泳的習俗,盯著零下幾十度冬泳,江晚還挺想去看看的。

她上輩子一直生活在南方的城市裏,氣候濕潤,多雨多霧,看見雪的日子格外少,對很少看見的東西自然抱著一份額外的喜歡和寬容。

所以就算在大雪的天氣出門,被雪粒噼裏啪啦砸了滿頭滿臉、寒風直往腳脖子裏灌,臉上被風割得一點知覺也沒有,她作為一個典型的南方人,也依舊十分欣喜又二傻子地回來告訴薛師兄:“外面下雪啦!好大的雪啊!”

薛懷朔只覺得雪對於出行的阻礙很大,並不能理解她這種欣喜和開心。但是他很聰明地不去評價江晚喜歡的一切東西。

這倒不是因為他情商忽然飚高,懂得尊重他人感受、理解他人的愛好,只是因為他每次都想:“作為一起被她喜歡的東西(人)”,還是不要嫌棄對方的好。

“除去各個傀儡術專精者的住址,還有一個地方也訂了紅白橡木。”薛懷朔隨手拿了枚棋子,挪到東南角:“東海龍宮,但是他們只訂了一棵,不知道是用來幹什麽的。”

江晚把手指挪到東海龍宮上,停頓了一下,又挪到北面的那個小小的且安標識上:“順便去問問吧,我們可以先去東海龍宮,再去且安。”

江晚說:“就打著拜訪敖烈的旗號,問問他怎麽回事。”還有看能不能順便把薛師兄的身世給順勢說開了,這種事情懸在心頭總歸是個隱患。

兩個人又說了幾句把接下來的行程敲定,期間江晚想起那只被她匆匆托付給老板娘的小熊貓,於是在行程的前段又加了“去接小熊貓”。

“既然不是停下來休息,”江晚說:“我們還是把它送回雲台山去吧,跟著我也怪危險的。”

彼時薛師兄正靠在回廊上看雪,回廊是開放式的,隱約能聽見樓下大堂在咿咿呀呀地唱戲。

好像唱的是一折《梅怨寒》,說的是有個書生,進京趕考,沒考上。回去的路上遇見了個大戶人家招上門女婿,看熱鬧看著看著,不知怎地,就當了人家新郎官。要進洞房了,哇,新娘真好看。太漂亮了,又疑心不是真的,黃粱一夢而已。

妻賢子孝,生意做大了,就不再有科舉的心思了。有天書生帶著嬌妻富貴返鄉,行至中途,妻子忽然把兒子扔給他,說她原本是只虎妖,聽說人界繁華、情愛蝕骨,才化作人形前來領略一二,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什麽情情愛愛的更是一點也不好玩,現在她不想玩了,要回家了。

語罷,變成一只老虎扭頭就回了山林。書生提心吊膽了好幾年,這下終於應了,別的感覺沒有,先緩了口氣,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

書生帶著孩子要回去,走了半個多月,終於到家了,把孩子安頓下來。有人問他夫人呢?他愣了半晌,低聲說她其實是天上的神仙,在人間受夠了苦,就回去享福了。

江晚想這絕對是人間書生亂編的,虎妖和人類有生殖隔離,要麽那孩子是撿來的,要麽那孩子不是書生親生的。

薛懷朔聽著,漫不經心地說:“你就在這兒等我吧,我把它送回去……看它這個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勁頭,修成人形估計還要個幾百年。”

這還是他第一次對小熊貓有什麽評價,江晚覺得稀奇,問道:“那你怎麽不幫幫它呀?它那麽喜歡你。”

薛懷朔眼睛都不擡,他的聲線又泛起最初那種冷冰冰的感覺了:“是它喜歡我,又不是我喜歡它,我對它沒有責任。”就是死了,又和他有什麽關系呢。

他走了兩步,忽然又折返回來,叮囑道:“不準喝酒。”

這四個字卻頗帶暖意。

江晚以為他有什麽要緊事才折返回來的,聽他這麽說,不由得笑了,答應道:“好,不喝酒。”

他點頭又走出去幾步,然後又回頭,遲疑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你……想不想回去?

他雖然這麽問了,但是滿眼明明白白地寫著“別答應要去”“不要去”。明顯不想讓她一起去,只是怕她心裏不舒服才問了一句。

薛懷朔只是想著,要是她忽然覺得情愛不過如此,想回師門去了怎麽辦呢?她知道他不會殺了他的,她不聽話他拿她沒辦法的。

這不過是他諸多無來由的擔心之一,要是讓江晚知道了,又要說他傻白甜。但是一生之中,令人如癡如醉的事情,本來就只那麽寥寥幾件,不在此便在彼,倒也沒有什麽好取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