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爬床(第2/3頁)

“你今晚敢來,想必是早將養心殿內外都換成你的人?”他斜眼,覷了眼脖頸上的劍,又望了眼一動不動的內侍,感慨道:“璟兒,你長大了,也出息了。朕教導你多年,卻沒想到,你會親手謀劃弑父一事,對你的生父,拔劍相向。”

尉遲璟的雙眸冷冽數分,自嘲地笑道:“我也沒想到,多年來,欺騙我最深的人,竟然也是我的生父。父皇,你親手將自己的兒子和對你忠心耿耿的將士推入火坑後,可曾有過歉疚之心?”

“為君者,所做的一切,都是合乎章法,怎麽會有愧疚之心。”皇帝嘆了一聲,微挑眉梢,吐字清晰,“那些將士們,當年在白虎灘誓死拼殺,挽回西晉的顏面,盡了他們的職責,也算是死得其所。”

見他提及當年之事,尉遲璟的指關節止不住地打了顫,虧得他將劍鞘拿穩,沒讓長劍落下。

“父皇,我記得,當年,你親自帶我去南邊幽雲關時,曾指著千軍萬馬,對我說,當你還是帝王時,也曾帶兵打過仗,在被逼入險境時,那些將士們啃樹皮,飲馬尿,將所有的口糧都讓給你,與你一起共苦過。你說,對你而言,他們不僅是普通的將士,而是最該受你敬仰的人。”尉遲璟將長劍往前推移一寸,貼上皇帝的皮肉,一雙鳳眸已是被猩紅的血色暈染。

他吐露的話語裏,亦是含了諸多不忿和斥責,“可時隔多年,你卻能反過頭來,害死那些最該受你敬仰的人。”

“璟兒,那不一樣。”皇帝的老眼盯著尉遲璟的雙眸,眸光犀利,“對朕而言,那些將士們是該受朕敬仰不假,可允兒和他的幽雲騎不一樣。一山不容二虎,若是皇子的風頭蓋過帝王,朕的威嚴受到挑釁,那對整個西晉來說,並不是好事。”

“朕當年會那麽做,也是出於無奈,為了除去隱患罷了。等你做了皇帝,你就會明白朕的無奈。”

尉遲璟聽罷,眉間盡現嘲弄之意,“有何不一樣?父皇,你不要再為自己找借口了。從頭到尾,變得不是他們的心,而是君心。”

“因為君心變了,你開始寶貝你的皇位,心中生出一些沒有來源的猜忌。因為你的猜忌,你可以狠下心腸,讓數萬將士葬送在白虎灘,甚至,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不放過。到了此時此刻,父皇,你還認為自己沒有錯嗎?”

皇帝的眉目中卻是斂盡寒霜,雙唇一張一翕,呼著濁氣,似是因太子的不敬而感到極度的憤惱。

須臾,他篤定地吐字:“朕是君,朕沒有錯。”

尉遲璟的手微頓,笑:“比起當年的二哥,這兩年來,我的風頭更盛。可是,父皇為什麽沒有對同樣充滿威脅的我下手,置我於死地?難道不是父皇你早已意識到,你當年鑄成了一樁大錯,不想再重蹈覆轍罷了?”

皇帝微恍神。

渾濁的老眼裏,他的目光閃爍,那是心事被人戳中的心虛。

皇帝將視線落在不遠處的青瓷花瓶上。

他盯著花瓶看了許久,才移回視線,鏗鏘有力地駁道:“你既然知道朕對你手下留情,那你也該明白,世上最沒資格責怪朕的人,就是你。允兒他們可以怪朕,你在九泉之下的母後可以怪朕,天下也可以譴責朕,但唯獨你不行。朕或許是對不住他們,但朕捫心自問,從未對你有過虧欠。”

“允兒自出生起,就被人寄予厚望,朕將他當成儲君培養,特意不去親近他。可你不同,在你小的時候,朕可以隨便抱你,親自給你喂飯,帶你一同去狩獵,同乘一騎,給了你所有皇子都羨慕不來的恩寵。在允兒過世後,朕將對他的愧疚,都彌補到你的身上,讓你執掌大權,一昧地縱容你。”

“朕日日提醒自己有關當年的悲劇,回回都試圖去相信你。做到這個份上,你還能對朕有什麽怨言?”

尉遲璟的內心被激起驚濤駭浪,眼眸裏浮現出的碎冰,被一點點地擊碎。

即便他不想承認,也無法否認,皇帝所言,確是事實。

多年來,他的確享受著皇帝給予他的恩澤……

待平息心中的波濤,他又是咬緊後槽牙,狠下決心,將劍尖抹過皇帝的脖頸,“父皇,無論如何,你欠二哥和數萬將士的,必須要還。若我此舉當真是大逆不道,承受天打雷劈的也只有我一人。”

“罷了,你既是不領情,朕也不必強求與你的父子情分。”殷紅的血珠已逐漸順著脖頸和唇角溢出,而皇帝似乎並不畏懼死亡,只淡漠地看了眼滴落在袍角上的血珠。

他拿起了擱放在桌案上的酒樽,輕晃了晃,再嘆道:“在你動手殺朕之前,朕還要告訴你一件事。自從你當了太子之後,你每回來同朕對弈時,你所服的酒裏,都是含了毒的。算算時間,也差不多到了毒發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