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許巧梅自從把工作讓給了方立平,便整天待在家裏。不過她並沒有因此閑著,而是從縣裏火柴廠領了原材料,一天到晚糊火柴盒。

這在九十年代往前是一份很常見的活計,大多數因為這樣那樣原因賦閑在家的人都會做一些來補貼家用。

他們的小兒子方立業今年已經六歲了,跟他二姐方立安一樣是個安靜性子,懂事乖巧,從不調皮搗蛋,好帶得很。白天經常跟許巧梅一起糊火柴盒,晚上纏著方立安給她講故事或者學認字。

一天下來,母子倆能糊一千盒,一個月就是三萬盒。火柴廠每一百盒給五分錢,三萬盒就是十五塊錢,這在當時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方立平接手許巧梅的工作後,中午仍然會帶食堂的剩菜剩飯回家。按道理,即便是剩菜剩飯,也輪不到她這種新人,但同事們跟她媽關系很不錯,誇張點說,那都是看著她長大的叔叔阿姨,自然會照顧著她一些。

所以,家裏其實並沒有多大變動。

這年頭的人們在物質條件方面都很容易滿足,比如吃飽肚子,再比如有口肉吃,再或者家裏攢的布終於夠做一件新衣服……

一九七五年農歷臘月二十八,一家六口圍著四方桌吃飯。

當初寬敞的客廳,如今卻略顯擁擠,不僅僅是因為家裏添了一口人,更是因為當初稚嫩的孩子們一個個長大成人。

老大方立新今年二十歲,已經參加工作三年了。無論是長相還是身高都很像方三山,一米八二的個頭,國字臉,濃眉大眼,高鼻梁,皮膚白凈,身材筆挺,擱哪兒都是引人注目的帥小夥。

棉紡廠女職工居多,占職工總人數的三分之二,毫不誇張地說,方立新絕對是大多數單身女青年的暗中觀察目標。

方三山和許巧梅對方立新的婚姻大事並不著急,也不急著抱孫子。怎奈許巧梅現在在家除了糊火柴盒沒別的事,等她把家裏人挨個尋思一遍,好像只有方立新的婚事可以提上日程。再一琢磨,方立新結了婚,有了孩子,她就可以幫著帶了。

為了給自己找點事做,許巧梅跳過旁敲側擊,直接問話方立新:“兒子,啥時候處對象啊?”

方立新心中警鈴大作,自己是哪裏露了馬腳,怎麽前兩天剛跟人姑娘處上對象,她媽就問了,急忙擺手:“沒有,沒有。”

知子莫若母,許巧梅看他這副樣子,還有什麽不明白的,給了他一個“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眼神。

方立新紅著臉害羞道:“是我們棉紡廠的一個姑娘,叫徐婷婷。”說完,端著碗猛的往嘴裏扒飯。

一米八二的大漢秒變羞澀大熊,看的他爸和弟弟妹妹們驚詫不已。

許巧梅耐著性子問:“多大了?”心裏嘀咕著,大小夥子怎麽跟個姑娘似的,害什麽羞,以往臉皮那厚的,比城墻拐角也不差多少。想是這麽想的,卻不敢說出來,怕把他臊壞了,最後啥都問不出來了。

“二十。”

“家裏幾口人?”

“七口。”真真是惜字如金,問什麽答什麽,多一個字也不說。

許巧梅實在受不了他這副模樣,也懶得再問,直接道:“什麽時候讓我們瞧瞧?合適的話,我就給你找媒人去人家家裏提親了。”

方立新被她媽的話直接砸蒙了,結結巴巴道:“這……這不好吧……我們剛談上……”

許巧梅不以為然:“剛談上怎麽了?M主席說過,不以結婚為目的的戀愛都是耍流氓!”

接著,柳眉一豎,杏眼一瞪,嚴肅道:“難道你想耍流氓?”

方立新瞬間繃直脊背,連忙道:“沒……沒有,我怎麽會想耍流氓,我明天就去問問她什麽時候有空。”

許巧梅這才滿意笑笑,方立新松了口氣,怎麽感覺像是在打仗。

方立安心裏的台詞——K.O,她媽完勝!

其實方立安這些年一直在想方設法讓方立新撿起課本,不用花太多精力學習,平時帶著看看,至少不要完全丟掉。不然恢復高考的時候,復習起來內容太多,困難系數較大。

然而,方立新一看到她拿著書朝他走過來條件反射般地掉頭就跑,一聽到她問書本上的問題就頭痛手痛腰痛各種痛。

最後,方立安不得不放棄了……心裏恨恨地想,到時候看你得吃多少苦,點燈熬油也救不了你!

然後,隨即把矛頭對準她大姐,每天問兩道題,復習幾個公式,以至於她姐的基礎知識相當牢固。即使現在工作了也是一樣,一天不落。

方立安覺得再堅持兩年就好了,自己真是任重而道遠!

現在方立新談了對象,動作快的話,恢復高考的時候說不定連娃都有了。不知道到時候他還能不能放棄現有的工作去考試,畢竟有家有室的男人肩上的擔子更重,做任何決定都要更加謹慎,對家人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