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往常,蔣孟琴揍方立安,基本上都是虛張聲勢,方立安一跑,事情就算翻篇了。

這一次,方立安老老實實地任打任罵,不躲不閃,蔣孟琴越打越心疼。畢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精心呵護了十八年,是她的希望與寄托。見李高明來拉她,總算松了口氣,順著台階就下了。

說起來,蔣孟琴也有自己的心酸苦楚。她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末畢業,進入官場,無親無故,無人照應。

後來李高明從京城調回來,兩人結婚,家裏陪嫁了一台洗衣機。至於李高明家,一窮二白,什麽都沒,完全指望不上。

那時候,交通廳給她分配的宿舍在山上。夏天,蛇蟲鼠蟻紛紛冒頭,蔣孟琴在家活捉了一條蛇,拎去單位,直接摔在領導桌上。單位這才重新給她分配一個環境相對好點的住所,就是方立安剛來時看到的舊房子。

職場女性總是有諸多不易,更何況蔣孟琴混的是官場。她一個毫無背景的女人,不知道寫了多少篇報告,熬了多少個通宵,受了多少挫折,才升到今天的位置。與此同時,還要帶孩子,做家務。

並非李高明不作為,而是九十年代,國人思想傳統,他們倆的老家鹽陽縣更是一個大男子主義盛行的地方,夫妻倆便默認了這種分工。

等後來,家庭條件好點了,蔣孟琴大小也成了領導,工作越來越忙,這才請了鐘點工。

即便如此,她也沒有閑著,白天忙工作,晚上忙著給女兒檢查作業,難得周末可以休息,還要接送方立安上輔導班。萬一再碰上有事加班,真的是恨不得長出三頭六臂。

蔣孟琴不累嗎?她當然累,但她比誰都清楚知識改變命運。一無所有、一貧如洗的她和李高明憑什麽在寧城立足,靠的就是知識和文化。

否則,她這會兒也許只是個下崗女工,正想辦法跟改制的企業討要退休金,而李高明或許還在老家面朝黃土背朝天,生個孩子繼續放牛。

她想擺脫的大概就是不知道轉了幾手,墻面斑駁脫落,天花板四處漏水,冬冷夏熱的破房子。

她想擺脫的大概就是即便公費出國,看到了更廣闊的天地,卻依舊要一天兩頓泡面,吃到想吐的日子。

她想擺脫的大概就是冰天雪地,看著別人舒服的坐在小汽車裏,她卻只能抱著女兒在公交車站台瑟瑟發抖的時光。

是的,家裏後來有了代步轎車,有了精裝修樓房,有了她曾經想擁有的一切。可是這些都是他們夫妻倆一點一滴打拼來的,即便女兒將來可以繼承所有,也不能改變她更希望女兒擁有“從無到有”能力的想法。

興趣班、輔導班、足夠的零花錢、漂亮的連衣裙、時下最新的電子產品……她竭盡所能地提供最好的條件,就是希望自己的女兒在將來擁有更高的起點,擁有更多的選擇,而不是看著同學、同事、親戚、朋友發出羨慕嫉妒的喟嘆。

方立安也曾為人父、為人母,她理解蔣孟琴的心情,並且選擇體諒。再加上她對未來的計劃和預判,所以一直乖巧聽話,聽從了對方的大多數安排,表現成了優秀本人。

可以說,蔣孟琴的強勢與虛榮心,有大半是她助養的,等她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然而半途而廢的優秀只會讓她的日子變得水深火熱,所以她決定繼續優秀。

只是到了十八歲,她必須按照自己計劃好的路子走,這是任何人、任何事都無法左右的。

苦肉計還是很管用的,方立安挨了一頓打,叫蔣孟琴撒了這口氣,還讓對方心疼起她,十分順利地把這件事揭了過去。

只是對於方立安大學究竟去哪兒念,蔣孟琴始終不願意松口。她雖然不再暴怒,但也不願意搭理方立安,化憤怒為力量,埋頭工作。方立安在家沒飯吃,她也不管。

李高明問她,她就懟道,“人家是成年人,是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人家還有錢,我沒問她要租金就不錯了,還管飯?想得倒美。”轉念一想,又道,“不許給她錢,你身上那點錢自己留著花吧,從現在到她去上學,我不會給你一分錢。”

李高明:從經濟上打壓,思路沒錯,但是我招誰惹誰了?

蔣孟琴說不管她那是真不管她,方立安出門都不用報備了。為了防止坐吃山空,她不得不重操舊業,去金融市場尋求幫助。

只是這一次,資金需求不大,她便沒有像娛樂圈那一世一樣,反復操作,天天翻倍,只賺點生活費、學費、住宿費就行了。

方立安的簽證早就辦好了,M國那邊的錄取通知書也收到了,上面標的報道日期是8月22日。如果真要去的話,她這邊有很多事情需要提前準備。

蔣孟琴沒有放棄,機票、行李、宿舍……她一件不落地準備著,方立安讓她別弄,告訴她最後只會是白忙活,她不聽,自顧自地忙著。等到到了機票上的日子,便讓李高明開車送她們去機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