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送美人,送金銀,請吃飯,這一套做全了,實在是很給蘭沁禾面子。

今天的東西她要不收下,日後同常州的各位其樂融融;要不拒絕,根基還不穩就站到了常州的對立面。

作為一個外調的新官,她是不敢得罪常州的地主豪強們的。

“禮物就不必了。”蘭沁禾將禮單還了回去,笑著道,“李管家你也知道,為什麽我會來常州。”

她指了指白衣公子腿上的琴,“正月裏我那柄焦尾剛被祖母砍斷,她老人家都指著我罵我是蠹蟲了,我實在是不敢一來常州就又惹她老人家不快。”

“至於酒席……”蘭沁禾將目光回到李管家身上,“我剛到任上,諸事繁雜無力抽身。改日由我做東,請你們家老爺喝茶,斷不敢白白受他恩惠呀。”

這一番拒絕有理有據,把孝道和官道端了出來,蘭沁禾又是笑著說話的,真叫人不好再強求。

李管家沉吟了片刻,揮手讓那還沒開始彈琴的男子退下。

西寧郡主是萬閣老的女兒,他早知道對方不可能那麽容易接受他們,不過這也不打緊,關鍵是——

“大人既然這樣說了,小人回去稟報老爺就是。只不過眼下還有一件事請大人做主。”

“什麽事?”

“倒也不是什麽大事,只不過今年冬天的時候稍微冷了些,有些許老農自個兒不注意得了病,可非說是鬧了雞瘟。我們放出去的莊子今年被拖欠了好些地租,單我們一家就罷了,那些刁民竟然串通好了,連王家、呂家好些家的地租都不交了。”李管家說著,面露憤慨,“這會兒過完了年,各式的東西都缺著,他們既不交地租也不肯歸還莊子,真是叫人沒了活路啊。”

蘭沁禾一怔,猛地擡眸,“有這等事?”

鬧雞瘟非同小可,冬天天氣冷,禽類關在一處悶擠,極為容易出事。雞瘟不止是家禽,連豬、馬甚至人都會染上。冬春季節最是易發。

“我到任也快一個月了,怎麽從未聽說?”

“這不是看大人公事繁忙,又是家裏頭的小事兒,不敢勞煩大人麽。”李管家道,“也是實在沒了辦法,懇請大人做主,替我們討回地租吧。那麽大的幾座府,幾千人等著吃用呢。”

蘭沁禾微微蹙眉,“這事我知道了,下午就去查辦。”

“噯,小人叩謝大人了!”那人站起來,做了一揖,“那小人告退。”

李管家一走,蘭沁禾立即動身,“銀耳準備馬匹,隨我出去一趟。”

她換了官服,打算親自去看看是否真的鬧了雞瘟。

銀耳跟著蘭沁禾一起走,兩人穿著粗布去了城郊,沒有特意去那幾家的莊子,只是撿了一家較近的村莊察看。

村口掛著個木牌,上面模模糊糊地刻了兩個字:錦村。

一進村子蘭沁禾就察出不同來。這會兒二月底快三月,漸漸開始農忙了,江蘇的農戶該趕著時間準備早稻,可村子裏卻人來人往,好似沒有多少人出農。

隱約聽到了咳嗽聲,蘭沁禾翻身下馬,她正打算牽著馬往裏走,被門口的阿婆攔了下來。

“姑娘,你來找誰呀?”

銀耳下意識上前答話,被蘭沁禾搶先了一步,“老媽媽,我是從北京來的監生,今年的科考無望了,就打算四處走走。誒,你們這村子裏好熱鬧啊,怎麽大家都不出農活嗎?”

老婆婆打量了她幾眼,“監生?看模樣姑娘確像個讀書的。”她接著道,“怎麽不出呀,自然是要出的,但是月初的時候這附近就染了雞瘟,大家都忙著照顧家裏的病人,晚些時候再出。”

她拄著拐杖,指了指蘭沁禾的馬,“姑娘這樣好的馬,得離遠些,不要也染上了。”這便是她攔下蘭沁禾的原因。

蘭沁禾扭頭和銀耳對視一眼,暗暗皺了眉。

方才聽到咳嗽聲她便知道不假,現在果然證實了。

“雞瘟?那嚴重嗎?”她問。

“不嚴重那麽多年輕人誰舍得留在家裏,早趕出去幹活了。”

“老媽媽,那你們這一季糧稅還要緊嗎?”

老人嘆了口氣,“天要下雨,有什麽辦法。大不了就是被抓起來,或打死或關死,隨他們去吧。”

蘭沁禾之前鮮少同這些莊稼人接觸過,不曾想到他們心中竟然悲觀至此,遂說道,“您別這麽說。你們將這裏的實情上報給官府,出了這樣的災,朝廷就算不撫恤也斷沒有再逼你們交稅的道理。”

“呵,官府?”老實憨厚的老人冷笑了一聲,接著搖了搖頭,嘆道,“姑娘果真是從皇城裏出來的讀書人。”

她只說了這一句,沒有接著往下講,催促著蘭沁禾回去,“這裏有病氣,姑娘還是早些離去吧,不要沾染了汙穢。”

那聲冷笑讓蘭沁禾心裏極不是滋味,像是細細密密的針紮在了心上。她快步上前,拉住了老人的手,“老媽媽等等,我讀過幾本醫書,讓我進去給村裏人瞧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