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第2/3頁)

這位命運多舛的老祖宗,送走了丈夫,送走了兒子,難道還要讓她再送走孫輩?

他抱起身形佝僂瘦小的老祖母,將她送到臥榻上放好,又給她仔細地蓋好了薄被,安靜地看了老人家一會兒,才提袍出府。

進宮。

出宮。

拜別祖母。

回到軍中。

十一月三號,下了一場酣暢淋漓的大雨,沖走了炎夏尾巴的燥熱,打落了滿地金色杏葉,澆滅了最後一朵蓮花。

皇後纏綿病榻,病入膏肓,群臣憂心,後宮不寧,勸陛下將太子接回京中,以全皇後思子之情。

此事在民間傳開,百姓祈福,盼著這位美麗的皇後娘娘能早些好起來。

風聲傳得很快,自京城傳到大襄各個角落,並沒有花費太長時間。

但這種天家之事,大家除了口頭上說說聊聊,也不敢往深了細究,誰都知道,天子家事,茲事體大。

風吹過了金色葉群,遙遙地向遠方起波瀾,農家炊煙裊裊升起,家家富足,戶戶安好,雖非京城,但普通城郡裏也是一派歲月靜好的太平景象。

只有那麽幾戶人家,開始了輾轉難眠,在深夜裏望著東方,望著京城的方向,細數歲月,暗算變演。

群星眨眼,他們等著某一個露水輕凝的清晨,會有一匹俊馬急馳而來,踏碎星光,沖破薄霧,帶著那位舊友的呼喚,告訴他們,該給這麽多年一路貶謫的委屈,做個告別了。

那匹俊馬來了,在一個美麗靜謐的早晨,踩在昨夜雨水積成的小窪上,濺開了水珠,折出一道小小的彩虹。

但俊馬上的人,不是背著信筒,而且背著長刀。

……

陛下宣旨,召靖遠侯進宮。

溫仲德撣了撣身上的蟒袍,依舊搓搓手,撇著八字步,走進宮中。

同日,城外大軍至。

宮中。

太平殿裏的文宗帝一身常服,閑聽雨聲,輕翻書頁,桌幾上的茶涼了又熱,熱了又涼,靖遠侯站在殿外,整整一個時辰。

濺飛而起的雨霧打濕了他的袍角,他面色不改,昂首而立,守門的太監躬首低眼,大氣也不敢出。

忽聽得一聲狸貓叫,文宗帝似是從書中回過神來,陡然記起靖遠侯還等在殿外,便說道“叫靖遠侯久等了,讓他進來吧。”

太監傳話,溫仲德邁開有些發麻的腿腳,走進殿中,叩首行禮。

“何需如此大禮,仲德,過來坐吧。”文宗帝放下閑書,笑容可掬地看著靖遠侯,又給他斟了杯茶。

他一邊斟著茶水一邊說“這茶呢,是比不上你侯府的了,你將就著用,聽說今年一點好茶,全送去了你靖遠侯府,孤也貪得緊啊。”

靖遠侯笑眯眯地說“陛下言重了,陛下所賜,皆是天恩,這茶,自然也是世間最好的茶。”

文宗帝笑了下,擡杯聞了聞茶香“你是不是在等孤低頭,將太子接回來?”

靖遠侯笑答“陛下心意,老臣不敢妄自揣測。”

“其實此事說來,你是該向孤上奏進言才對,因為孤記得,當初是你把太子送走的,如今臣子們卻問孤何時將太子接回來,實為不該啊。”

“老臣老了,不在朝中多年,哪還有什麽臣子願聽老臣一言,不給陛下添憂?”

“嗯,說得好,仲德啊,你始終是最明白孤心意的,所以你說,孤要不要接太子回來?”

“陛下說接,那咱就接,陛下覺得此刻太子不適合回京,那咱就不接。”

“所以孤說什麽,就是什麽,對吧?”

“陛下乃是天子,自然如此。”

“那孤若說,不接呢?”

“陛下英明。”

文宗帝深看了靖遠侯一眼,放下茶盞道,“仲德,孤記得你以前有許多朋友,朝中舊臣三分有二是你的人,好多年沒見他們了,他們還好麽?”

“承陛下隆恩,他們得以安度晚年。”

“安度晚年。”文宗帝重復了遍這四個字,雙手交疊地握在身前,忽然笑道“仲德啊,晚年不是那麽好安度的。”

“舊臣已老,不再適合為陛下分憂了。”

“這話不對,舊臣有舊臣的經驗,他們才是孤的得力臣子呢。”

不等靖遠侯說話,文宗帝掰著手指頭,一個一個地給他盤點——

“陳文,原朝中營造司尚書,孤這太平殿來還有禦書房當年大修,還是他一手主持的呢,孤住得舒坦,喜歡,現如今在他許州任一方縣丞。”

“孫定時,原朝中戶部侍郎,是個長袖善舞的,孤要用錢了,只管跟他開口,他總是有,比藍綣強多了。現在登州養老,住在一個叫閑水山莊的地方,聽說與那裏的諸多名流都有往來,門庭若市啊。”

“李令關,原是朝中有名的學士,如今也不在朝中了,在瑭州開辦了一個學堂,廣招賢門弟子,那學堂辦有得模有樣的,不比仕院差,年年春闈,不少拔尖的學子都是出自他那處,是個風流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