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第2/2頁)

紀知遙猛地擡頭,看著溫阮。

溫阮難得的眼神顫動,手心也暗自握緊,再次輕聲問“還活著,對吧?”

……

宮中。

文帝宗不明白已至如此地步的靖遠侯,有何道理還這般無所畏懼地與自己談條件。

但溫仲德只是微微挺直了一直半躬著的脊背,像是一只昏睡多年的巨獸自夢境中緩緩蘇醒,他如個村夫般粗俗魯莽的姿態裏,忽然就嵌刻進了韜光養晦多年後的從善如流。

“陛下,太玄觀早已無一活口。”

文帝宗執杯的手一松,茶盞跌落,在地上滾了幾圈,滾出一道深深淺淺彎彎繞繞的水痕。

“你說什麽?太霄子從未提過此事!”

“哦,他竟未與陛下提過嗎?”溫仲德往前探了下身子,極是關切般地笑望著文宗帝“說不定,是太霄子也不知此事呢?”

“那太子呢!”

“生死不知,下落不明,不過陛下,你想讓他活麽?”

“你是怎麽知道此事的?”

“老臣為亡妻在廟裏祈福時,閑來無事,出廟走了走,這一不小心啊,就走到了太玄觀,想著到都到了,那得替陛下和皇後娘娘去看看太子啊,於是我就上去了,上去之後,嘿,陛下您猜怎麽著?”

溫仲德誇張地揮舞了一下手“遍地白骨啊!不知道死了多少年了,骨頭都脆了,踩上咯吱響,可把老臣嚇壞了,我到處找啊,找啊,想找找有沒有太子的痕跡,找不著,老臣不知道,太子是那白骨中的一具呢,還是得陛下龍威庇佑,逃出生天。更不知道,這血案是誰造成的。”

文宗帝猛然想到了什麽,手掌握了一下桌角,定定地看著溫仲德。

“陛下,太子是否還活著,不由陛下您來決定,由老臣決定。因為老臣才是那個去了太玄觀的人,老臣還從太玄觀帶了些事物回來了,若是交給太霄子看,他肯定認識。”

溫仲德往前傾著身子,深深地看著文宗帝的眼睛“老臣現在說,太子還活著。”

“溫仲德!”

“就算他真的變成了一堆骨頭,老臣說他活著,他就活著,老臣說他是誰,他就是誰!街邊的王二麻子,張三李四,都可以是太子!反正陛下你與太子十五年不見,哪裏還認得出他是何模樣?但是陛下!”

溫仲德拿了個新茶杯,擺在文宗帝跟前,倒了一杯茶“老臣也可以說他死了。”

“死於陛下之手,陛下為了殺太子,屠殺太玄觀滿門。”

“至於證據,我在那些白骨上做了點手腳,皆是箭傷,陛下身邊曾有一高人,名叫任一貫任公公,太霄真人,必不會認錯。”

“陛下您才思敏捷,記性更是好,那想來一定記得,太霄真人將太玄觀看得有多重吧?當年陛下要在京中給他榮華富貴,他卻一門心思只想修道。”

“陛下莫要忘了,放眼天下,真正清楚您對有太子殺意的人不多,太霄子,正好是其中一個。”

“所以陛下,老臣勸您,最好不要叫紀將軍行如此殘暴之事,否則,我們魚死網破。”

“陛下您放心,老臣這人平庸無能,但就有一點小本事,認識不少人,您真把臣逼到無路可走的時候,老臣也會請人編排一出故事,將天家帝王弑子屠觀之事,好生宣揚出去,臣聽說有不少人正愁沒有起兵造反的好借口,老臣是個善心人,願意助其一臂之力。”

“比如,兒子死於你手中的,晉親王。”

“溫仲德!”文宗帝拍案而起,震倒了桌上的茶杯,茶水順著桌子滴在地上,“你罔顧君臣之道!”

“陛下您言重了。”靖遠侯又是那副憨厚老實的鐵憨憨形象了,“太子指不定藏在廡州呢,反正那地兒特別容易出藩王,臣若是太子,臣也往那兒跑,晉親王的舊部好好結交下,是個不錯的仰仗。”

“孤若是他,倒會先來你找溫家!”

“除非他已不記當年老臣送他去太玄觀之仇了,那這位太子可是大度能容的,陛下得子如此,大幸啊。”

文宗帝要讓溫仲德的話氣笑了,他慢慢穩下心緒,坐定,然後深深地看著溫仲德,將壓過心頭的憤怒慢慢碾碎了,咽下去。

“太子是誰,在哪兒,是何模樣,不由仲德你來定,由孤來定。”

文宗帝再翻了一個杯子,又倒了一杯茶“孤是天子,一言九鼎,孤說誰是太子,誰就是。”

溫仲德對文宗帝的無恥甘拜下風。

比自己還不要臉,他可真行!

但溫仲德心裏清楚,他只是打了一套毫無章法的亂拳,暫時地打亂了文宗帝的思緒,待得文宗帝冷靜下來,他必會想出應對之策。

溫仲德現在要做的是,趁著文宗帝思緒大亂的時刻,讓他下道旨,急令紀知遙住手,但願還來得及救下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