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纏綿病榻許多時日的皇後娘娘,今日下得榻來,換了一身顏色喜氣的紅色宮裝,雲鬢花顏,貴氣明艷,雍容優雅。

她蓮步輕移,踏入這不見刀光劍影卻劍拔駑張的太平殿中。

她的到來,似是一下子就沖淡了這裏帶著鐵銹味般的濃烈殺意。

“臣妾見過陛下,陛下萬歲。” 皇後行禮。

“月兒這是大好了?”文宗帝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皇後。

她看上去氣色不錯,臉頰處都有紅潤,幹癟了許多天的嘴唇也再度飽滿瑩潤起來,就連黯淡的雙眼看上去也神采奕奕,明眸善睞,與前些日子病怏怏地臘黃菜色全不相同。

皇後起身,柔婉地擡頭,沖文宗帝笑道“回陛下,臣妾吃了淑貴嬪妹妹送來的一碗蓮子羹,便覺精神大好,頭不疼了氣也順了,便想著趕緊來見陛下,以免陛下為臣妾的病體憂心。”

“淑貴嬪那碗蓮子羹,好像是昨日送去你殿中的吧?”文宗帝好笑道。

“溫補之物,見效總是慢些,昨日吃了今日好,也是常事,淑貴嬪妹妹有心了。”皇後笑得嬌艷動人,“陛下,臣妾如今已經大好,便不需要誰來身邊侍疾了,不論是這合宮妃嬪,還是其他人,都不必勞煩了。”

文宗帝招手,讓皇後靠過去。

他握著皇後的手,含義不明地問“月兒是說,太子也不必會回宮了?”

皇後嬌嗔,“誠如陛下所言,太子能在太玄觀為大襄祈福,是天大的好機緣,若是為了臣妾斷送了這機緣,豈不是要惹怒上天?”

文宗帝握著皇後的手,轉頭看向溫仲德。

溫仲德拱手道“恭喜娘娘,鳳體轉安,這一定是太子在太玄觀為您祈福,感動了上天。”

皇後心想我去你媽的!

皇後微笑“承靖遠侯這吉祥話兒了,有太子為本宮祈福,本宮自然好得快些。”

皇帝捏了捏皇後的指骨,此刻的皇後還不知道太玄觀的事,也不知道太子跑了。

所以皇後她是怎麽在這個節骨眼上跑過來的?

皇後的突然進場,就像是將一盤走到死局的棋盤活了,也像是一澗泉水淌進了龜裂得滿是裂痕的幹涸泥地裏,和得一手好稀泥,將張牙舞爪的裂痕都糊弄起來,糊弄過去。

她給了文宗帝和靖遠侯各自往後退一步的契機。

因為再往前,靖遠侯大概就要走到鬧一場宮中嘩變,逼迫文宗帝寫下聖旨,印下玉璽的大戲來。

——皇後看到落落在今日這種局面裏還能進得宮來,就料到靖遠侯做了這個準備。

她是趕在靖遠侯還沒有瘋到這地步之前,先把這事兒壓下。

——若文宗帝始終不肯下令讓紀知遙放人,靖遠侯真就要摔杯為號了。

宮變這種事,他又不是頭回幹了,幹一回是幹,幹兩回也是幹,他熟門熟路,技巧嫻熟。

但溫仲德那句“太子在太玄觀為皇後祈福”,意思已經給得很明顯了——咱各退一步,太玄觀這事兒咱就當沒有發生過,至少不在今日追究,你文宗帝放了我的人,我也不把太玄觀這事兒說給別人聽。

當然,宮變這事兒,我是不會說給你聽的。

皇後大好,太子不必回京。

這事兒,過了。

那時馬上就要申時。

文宗帝覺得,以紀知遙的性格,那些人的腦袋應該已經落了地,此刻就算讓了這一步,溫仲德還是慘敗。

他賞溫仲德一個大方,寫了道聖旨,當著溫仲德的面放出宮去。

放完了鴿子,文宗帝才似突然記起來一般,說道“對了,孤忘了與你說,今日你家老大沒有去見紀知遙,他此刻在將軍府。”

溫仲德的瞳仁瞬間放大,握緊了杯盞。

文宗帝面帶笑意。

皇後見狀,不動聲色地走過來,對溫仲德笑道“侯爺與陛下說了這許久的話,還未說夠呀?本宮久未與陛下細說家常,難得今日大好,想與跟陛下聊聊呢。”

她一邊說一邊沖溫仲德使眼色,你是不是傻,你兒子沒去,你閨女就不能去嗎?

不然我這病咋突然好起來的?

小丫頭片子說得真是沒錯,狗男人都是眼瞎的,狗皇帝是瞎的,靖遠侯也是瞎的,竟然都看不出我依舊病著,只是喝了參湯吊著神,再讓落落給我描了妝。

皇後簡直想翻白眼。

靖遠侯放下杯盞,笑容憨厚地向陛下和皇後行禮,只是走出太平殿後,臉上的笑容就放了下來,這是他第一次陰沉著臉出宮,也沒有似平日裏那般邁著八字步,大搖大擺。

他走得很急,急得一點也不像往日裏那個從容鎮定的老狐狸。

宮內雨停,長虹貫日,青石地上仍有積水,他急得踩過那些水窪都不曾發現。

出得宮門外,他看到溫西陵站在宮門外焦急地等著他。

“你們兩兄弟最好給我一個好的交代!”靖遠侯幾乎是強壓著滿腔的怒意,對溫阮的擔心超過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