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宮變的第二日,殷九野上了他的第一次早朝。

朝堂上他換了一身龍袍,還挺像模像樣,挺有龍威浩蕩那感覺的,但溫阮總覺得有些恍惚,怎麽阿九搖身一變就成了皇帝呢?

早朝時,他處理了不少朝務,其中一項是流放右相於家,除於悅外,於家滿門流放邊疆,永世不得入京,五代不能入仕,即日離京。

總歸是留了於悅家人的性命,未落得滿門抄斬的下場。

溫阮陪於悅送別她的家人時,她的姨娘仍是求著於悅,讓於悅幫他們說說好話,求求溫阮,求求溫家,就讓他們在京中養老,或者去江南也行。

他們說邊疆太苦了,於悅的弟妹們自小嬌貴,哪能吃得了那種苦頭。

於悅沒說話,只是看了她父親一眼。

右相脫去了一身的官袍錦服,看著於悅許久,最後才說:“你已被逐出於家,自此你的生死與於家無關,於家的榮衰也與你無關,往後,好生珍重。”

於悅的眼淚一下子就滾了下來,緊咬著唇說不出話。

溫西陵拱手道:“於伯父放心,我會好好照顧於悅。”

“多謝溫二公子。”

馬車駛離了京城,溫西陵拭去了於悅臉上的淚痕,在心底嘆氣。

這已經是他能為於家求來的最大的寬容了,便是這,他也求了他大哥好久,大哥才答應下來。

溫阮讓二哥陪著於悅,抱著二狗子先離開。

她還有個人要見。

盛月姬。

盛月姬於昨日夜間自刎於蕭長天墓前。

她終於洗盡鉛華歸來,可惜仍是太遲了。

溫阮著人將盛月姬埋於此處,也算是讓她與蕭長天死同穴了。

回身時,她看到了大哥。

“大哥來送她?”溫阮問。

“不是,我應紀知遙的請求過來看看。”

“他怎麽樣了?”

“今日早朝他交了兵權後,就帶著他老祖母回鄉下故地去了。”

溫阮點了下頭。

“小妹。”溫北川憐愛地看著溫阮:“我一直希望你嫁一個與朝堂無關的人,過得逍遙自在,無拘無束。”

“我知道。”溫阮輕笑,她記得她大哥當時毫不介意阿九無官無職,看中的就是他的無意仕途,不食天家俸祿,實在想不到……阿九是天家本天。

溫北川嘆口氣,走過來很近地看著溫阮:“大哥願你以後仍然逍遙自在,無拘無束。”

“大哥你怎麽了?”

“沒怎麽,只是想著新帝應該不日就會迎你進宮,立為皇後,有些傷感。我們家小妹,終是要嫁人了啊。”

“還沒個影兒的事呢,大哥別嘆氣了。”溫阮覺得心裏苦,所有人都覺得這事兒已經定了,但溫阮卻開始瘋狂敲響退堂鼓。

兩人結伴回城,溫阮進了一趟宮。

文宗帝。

跟最終BOSS來一場走心的對話,是每一個主角都必須要做的事,溫阮也不例外。

文宗帝被鐵鏈鎖著關在偏殿裏,蓬頭垢面,衣衫不整。

偏殿裏的爐火熄了無人添,屋子裏冷得像個冰窖,溫阮推開門進去的時候,甚至都被寒意欺得打了個寒顫。

她燃了爐子裏的炭火,抱著貓兒坐在爐子邊,伸著手烤火,從窗子裏照進來的一道陽光正好鋪在他文宗帝腳邊,只是那陽光看著也是慘白的顏色,沒有半分暖意。

鐵鏈嘩啦啦地響,文宗帝挪動著身子,臉出現在那道光線中。

不過是一日,他的臉色已經像是被在黑暗裏關了十年那麽久的蒼白。

他喚:“阮阮。”

溫阮應了一聲:“嗯。”

“你幫我告訴你爹,我不是故意要害死你娘的。”

溫阮不出聲。

“我怎麽會想害月兒呢,月兒那麽好,她從不嫌棄我是在朝中無權無勢,也不跟別人一樣巴結我那些哥哥們,我被人笑話的時候,她還來安慰我呢,她說,鯤鵬非池物,別人可以瞧不起我,但我不能自己瞧不起自己,月兒這麽好,我怎會舍得害她?”

“阮阮,我好想你娘啊。”

溫阮看著文宗帝,輕聲問他:“陛下喜歡我娘的方式,就是要得到她嗎?”

文宗帝忽然很委屈地說:“我想對她好,我是天子了,我是這天下權力最大的人,可以給她最好的一切,我想讓她陪我一起看這天下。”

“嘖,又是這種一廂情願的自我感動啊。”溫阮笑了下,“文宗帝,你是不是覺得你還挺深情,是個癡情種?是不是覺得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出於你愛她?”

文宗帝擡頭看著溫阮。

溫阮繼續說:“不是的,文宗帝,你只是因為負疚心理,而做出這許多的表面功夫,你想減輕你自己的愧疚和不安,你想讓自己看上去是正確且正義的,你做足了這些功夫後,就有了原諒你自己的借口,啊,我是天子,我已經放低姿態為她做了那麽多事,付出了那麽多的感情,她居然都不為所動,我只是無意地害死了她,錯的不是我,是她不識擡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