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無法安慰新陽,反倒讓自己的心情沉重了起來。褚謐君從新陽房內出來後,就一直走得很慢。

跟在她身後的侍女想要開解她幾句,但在話語出口前邊就被她給打斷。

“你們不懂的。”她同侍女們這樣說道。

新陽的苦悶,在於她還未來得及擁有一段情感,就已經失去了這樣的機會,如同早春時節開在高高枝頭上的花,還沒等到有誰來觀賞贊嘆,便隨著一陣風過而凋零。

而褚謐君的憂懼,來自於未知的未來。

她眼下似乎是掌握了許許多多零碎的線索,可線索越多越是讓人看不清真相。就好像是月光下的錯落的影子,交疊在一起,扭曲了事物本來的面貌。

她走著走著便停下了腳步,不自覺的看著地面發呆。婚禮往往是在黃昏時舉行,而眼下已經是夜晚了,月色如水,溫柔而又冰涼。樹木影子或濃或淺,如同披著輕紗的曼妙女子。

很快,她在樹影之中發現了一抹人影。

褚謐君猛地擡起了頭。

在見到藏在樹後的少年時,她有那麽一瞬將這人當成了常昀,接著馬上便又反應過來了,這是夷安侯。

欣喜在一瞬間湧上之後又飛快散去,如同漲潮退潮,變幻的那樣快,快到她都還沒來得及思考自己為什麽要歡喜,該不該歡喜。

她壓抑住自己心中的失望,朝夷安侯點了點頭。

夷安侯與常昀容貌並不相似,他們雖說是兄弟,可實際上血緣隔了不知多少代,只是或許是因為和常昀待在一起久了,夷安侯無論是穿著還是氣質,都漸漸與常昀類似,再加上月色朦朧的緣故,他站在樹下,乍一看就是常昀。

“平陰君。”夷安侯對著她笑了笑。

這便是他和常昀的不同了,常昀不會這樣對人笑,帶著三分小心三分期許。

常昀……常昀笑時的姿態有許多種,或狡黠或桀驁或漫不經心,有時眉梢會微微揚起,有時眼睫會稍稍垂下,有時……她一直覺得自己的記憶不算特別很好,可有關常昀的事,在片刻間便能回憶起許許多多。

她在想這些的時候,耳邊的一切聲音都淡去,直到身後的侍婢輕咳了一聲,她才意識到夷安侯似乎對她說了些什麽。

她於是朝夷安侯輕聲致歉。

“我、我想請平陰君幫我,可以麽?”夷安侯連忙搖頭,笑中的期許意味又深了幾分。

“何事?”

“只是小事而已。”夷安侯赧然的低下頭,“我與我的仆從走散了,楊家的園子實在太大,所以我就……”

楊家的府邸的確占地廣闊,園囿也修築得精巧綺麗,若是對這裏不熟悉的人,是很容易在錯綜復雜的長廊與□□之中迷失方向。

褚謐君不猶想起了和夷安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一次夷安侯也是和自己的侍從分開了,一個人陷在了賭場中,還遇上了刺客,要不是常昀,說不定那時候他就死了。

這人怎麽那麽容易走丟呢?

他忐忑的看著褚謐君,唇邊還掛著禮貌的笑,“平陰君要去哪?能帶我離開這麽?我已經在這兜了好幾個圈子了。”

這人怎麽還和從前一樣,看起來又呆又讓人心軟。

可是,真的是這樣的麽?

褚謐君看著他的眼睛,不難從中看到了一絲深沉。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

靠近權利中心的孩子,也耳濡目染的學會了去追逐權利。而她褚謐君,在他眼中就等同於權利。

她注意到他對她的稱呼已經換成了“平陰君”。

褚謐君看著夷安侯,並沒有馬上答應他的請求,哪怕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自她年幼時起,就見過不少懷揣著各式目的靠近她的人。對此褚謐君並不反感,她明白趨炎附勢乃是人性本能,沒什麽好鄙夷的,若她覺得某人對自己有用,她也會順手幫一把。

但夷安侯……不知為什麽,在面對夷安侯時,她心底有微妙的排斥。

“堂兄——”這時她聽到了熟悉的聲音,不猶的心慌,往後退了半步。

樹影後又走出了兩個人,一個是他的表弟楊八郎,令一個,是常昀。

顧不得思考為什麽從會和楊家八郎出現在一起,褚謐君盯著眼前這人,臉上維持著雲淡風輕,籠在袖中的雙手實際上早已絞在了一起。

他微微笑著,看起來仍和平常一樣,“堂兄怎麽在這?”

兩兄弟的目光相接,最後是夷安侯首先垂下了眼睛。

“哦,因為迷路了。”他畢竟還年輕,無法在堂弟銳利的目光下保持鎮定,敷衍的答道。

“八郎,怪你們家園子修太大了。”常昀用手肘輕輕撞了下身旁的楊八郎,又一把勾住了夷安侯的肩,拖著對方往自己所在的方向挪了幾步,“來,堂兄,我帶你回去。”

這樣的舉止和言語,足見他和夷安侯的關系是真的不錯——如果他的目光沒有那樣冰涼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