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常昀的確是病著,但病情也沒有褚謐君想象中的那麽嚴重,不至於要臥床休養。褚謐君和阿念趕到時,他正坐在一張長案前翻看著什麽,見到她們後,微愕的眨了眨眼睛。

褚謐君站在門前沒動,就這麽盯著他看了一會。阿念倒是直接奔了過去,“我們來探望你了。”那副熟悉的模樣,就好像他們已經認識了很久了似的。

不過,確實也是很久了。

“進來坐吧。”常昀對她說,嗓子還有些嘶啞,忍不住扭頭又輕聲咳了幾句,但那聲音被他極力壓抑著。

“還好麽?”褚謐君問。

“不算壞。”常昀揉了揉眉頭,“就是前幾日總昏昏沉沉,以及,每天要喝的藥太苦了。”

“離開東宮過得還習慣麽?”褚謐君問。

“我在這裏度過了十三年,去東宮不過一年,你說我習慣不習慣。”常昀安撫性的笑了笑,“好了,我知道你是在擔心我,擔心我突然被人從東宮趕出去了,會心裏很失落很沒面子——你大可放心。”

褚謐君忍不住彎了彎唇,她就知道常昀會是這樣的態度,現在的他看起來倒頗有幾分像那些視利祿如浮雲的古時隱士。

“看得出來,你離開東宮後過得很高興。”

“從那樣一個是非之地脫身,當然值得慶賀。”常昀咽了一口溫茶。

“假如你以後還得回去呢?”褚謐君在面對常昀時總有些“沒眼色”,明知道他不想聽什麽,可偏偏就要說。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至少現在我不必回去。”老仆端上來了一盤點心,常昀將其往阿念所在方向推了推,繼續和褚謐君說話,“現在回去,我怕我卷入什麽不必要的麻煩中。”

褚謐君沉默了一會。

之前她就知道,褚皇後讓他出宮,是對他的一種保護。她起初還以為是擔心常昀被夷安侯暗算,但現在仔細想想,應當不止如此,這同時也是怕常昀被前朝的事所牽連。

就在幾日前,《限田令》頒行天下,與此同時,監察禦史作為一項早已被廢除的前朝舊制,再度得到了恢復,成為了《限田令》的實行者。

這一舉措引起了軒然大波,整個朝野上下有多少人反對褚相,褚謐君不知道,但她清楚,一定有很多人想要她的外祖父死。

常昀與她褚家沒有多少瓜葛,但因為褚皇後讓人捉摸不透的態度,許多人都將他歸入了褚家勢力之中。他若是繼續留在東宮那樣一個地方,誰也說不準會發生什麽。

“能夠離開東宮,對我來說是很值得高興的事,所以你不用為我擔心太多。只可惜我‘因病出宮’的‘病’是真的,好不容易從牢籠之中脫身,卻只能成日悶在家裏休養。不然我早出去四處閑逛了。”

“你要去哪,我也去。”阿念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洛陽上下,你還有哪裏沒去過。整日就知道在外頭四處撒野,要是讓東安君知道了我看你怎麽辦。”褚謐君輕輕瞪了阿念一眼,又對常昀道:“別管她,安心養病。近來局勢動蕩,少出門為好。”

“為什麽呀,好不容易才出宮,去外頭玩一會沒事的。聽說洛水畔的梅花開了,到時候咱們幾人一塊去賞梅如何?”

“我不去。”褚謐君提前回絕,要不是因為常昀還在場,褚謐君真想管教管教自己這位表妹,“最近在隨老師讀《潛夫論》,恐怕沒有太多的時間陪你胡鬧。”

“那我們去。”阿念朝表姊哼了一聲,起身坐到了常昀旁邊。

“他也不會去的。”褚謐君挑眉,替常昀也順帶回絕了她。

倒不是對洛水之畔的賞梅之旅不心動,只是實在想要氣一氣越發無法無天的阿念。

“你不是病得不嚴重麽?”阿念滿臉委屈的看著常昀。後者憋著笑,扶住了自己的額頭,象征性的咳了好幾句,“我頭暈眼花渾身乏力,大概不躺個十天半月沒力氣出門。”

阿念恨恨的看了這兩人一眼。

接著她的目光又被案上放著的書籍給吸引住了視線,“這是什麽?”總的來說,阿念是個識禮的孩子,不至於會做出亂動他人物件的事來,只是帛書上的內容實在是太讓人好奇了。

褚謐君不猶的也順著阿念的目光忘了過去,“赫蘭文?”她看著帛書上扭曲的筆劃,辨認了一會。

“嗯。”常昀點頭,“最近正在學,這還是我從天渠閣帶出來的東西,記載的是一支記敘了赫蘭起源的歌謠。上頭說,赫蘭人的先祖是狼與神女的孩子,生下來就力大無窮,是上蒼注定的漠北之主。”

“你看得懂?”阿念盯著如同蝌蚪一般的文字,眉毛皺在了一起。

“正在學。”常昀挪開帛書,被遮擋在下面的,是這首歌謠的漢文譯本。

“前些日子,有臣子彈劾你與西赫蘭質子陌敦走得過近,說你心懷異望。”褚謐君面無表情的將自己在外祖父那裏看到的上書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