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天渠閣縱火一案最終告一段落,是在一個月後。

這樁大案的處理結果使人無法滿意,一切的罪責都被推到了一個名叫萬安的小宦官頭上,閣內燃起的大火被歸結於看守的疏忽以及萬安偷偷將酒藏入閣內的錯誤。

這是皇帝做出的判決,沒有任何人能夠質疑。即便是褚相,也因為忙於安排人手重新丈量全國土地、登記田主名籍,而放棄了在這件事上同皇帝較勁。

陌敦被刺殺的事,因為相隔太久無法查證,最後也不能斷定萬安就是想殺他的人。皇帝賜予了陌敦黃金、駿馬及絲綢作為他蒙受災難的補償,之後便不再過問這件事。天渠縱火案本就內情復雜,若再與刺殺異邦王子之事糾纏在一起,還不知道要牽扯出多少事來。

至於夷安侯……沒有人再提起他,他從宗正獄中被放了出來,卻又在不久後即被送出了東宮。也許是考慮到皇家的名聲,皇帝沒有給他定下任何的罪名,但這種什麽都不解釋即將他送出東宮的行為,等於是告訴天下人,他與天渠縱火案脫不開幹系。

“我去偷偷探望了阿邵一次。”某次常昀來看褚謐君時,這樣同她說道:“和阿凇一起。”

褚謐君不說話,安靜的等著下文。

常昀卻換了個話題,“你的傷怎麽樣了?”他伸手,像是想要觸碰她腦後的傷,然而在碰到她頭發前,又將手放了下去。

“恢復的很慢,但比之前好多了。”這些天她一直安安心心的養傷,對於褚家高墻之外發生的事情並不在意。即便知道砸傷她的那兩個人中,還有一個沒有被找出,她也懶得理會。

“阿邵現在被關在洛陽城外的一座規模不大的皇家林園內。他的爵位還在,但等於是個囚徒了。”常昀用手撐著額頭,“阿凇不放心,想去看一看他,而我又不放心阿凇,所以就跟著去了。”

“夷安侯怎麽樣了?”

“狀態非常不好,近乎精神失常。”常昀眉頭緊蹙。

“別太擔心了,他會沒事的。”說不定不久之後,他還會有掀起動亂的本事。

不知道未來夷安侯舉兵的行為和眼下他的遭遇是否有關,等到褚相得空了,她得提醒外祖父警惕這個少年。

“他不停的告訴我和阿邵,說他是被冤枉的。他說……”常昀目中透出了幾分迷惑,“是高平侯誣陷他。”

褚謐君往嘴裏塞了一瓣橘子。

“真是奇怪,我以為樓氏是和他站在一起的。結果他們非但沒有幫助阿邵登上皇位,反倒還將他拽入了深淵。”

“人心不可信。”褚謐君簡要點評道。

若幹年後,樓氏還會因為皇帝的詔書而覆滅。這世間大多數的結盟、承諾,都是不可靠的。

“想起阿邵之前做過的一些事,我還是很討厭他。但又同情他。可是我又什麽也做不到。”

“這件事應該不會這麽輕易的結束。”褚謐君說:“天渠閣被毀,是沖著我外祖父來的。他老人家不會善罷甘休,如果背後動手的人真的是樓氏一族的話,我想他們的目的應該也不僅於此。”

“不過你說的沒錯。”頓了頓,褚謐君又道:“我們的確什麽也做不了。”

兩個才十多歲的孩子,在面對詭譎的暗流時,最多只能觀望而已。

褚謐君因自己年齡、閱歷而感到怨憤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假若她站在了一個足夠高的位子,許多事情她就能看個清楚明白。

她越發覺得自己生活在一片迷霧中,身邊的人有意無意的阻攔她在霧中前行的腳步。漸漸的,她會在這片寧靜的大霧中走向死亡。

她想要看清自己腳下要走的路,和那些蟄伏在暗處的陷阱與毒蛇,卻只能茫然的站在原地。

夷安侯的退場雖然悄無聲息,但也在朝堂之上掀起了一陣漣漪。畢竟他是曾經被當做儲君來培養的宗室。

東宮現在只剩下濟南王了,不少人都以為他已穩操勝券,開始暗地裏考慮要不要適時向這名年少的宗室示好。而就在這時,皇帝卻忽然宣布,將常昀重新召回宮中。

原本常昀就是因病而暫時離開東宮的,現在再回去,理所當然。

褚謐君心底卻騰升出了一絲排斥和驚駭。她一點也不想讓常昀回到東宮去。她在未來所見到的那個常昀過得一點也不好,皇帝之位於他而言不是尊榮而是枷鎖。

傷情略微好一些的時候,她去了中宮一趟,求見自己的姨母。

倒不是希望自己三言兩語就能說服姨母,繼而更改皇帝的旨意,她只是想要通過姨母來了解皇帝這道旨意背後的深意。

褚皇後對於她的到來顯得頗為驚訝,“他得回到東宮,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只有回到那裏,他才有可能成為新的儲君。怎麽,你不希望麽?”

褚謐君沒有接話,而是問:“莫非姨母或者陛下已經在心中選好了未來的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