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第2/2頁)

不遠處的高台上坐著撫琴的人,然而他在見到來客後卻陡然按住了琴弦,轉身就走。

朱霓習慣了人們對褚家的一切卑躬屈膝,還是頭一次見到有人竟然能在褚相心腹面前如此不客氣。

衛賢好氣又好笑的搖了搖頭,向朱霓遞過來一個訕訕的眼神——這時的她,看起來倒有了幾分少年人該有的樣子。

“殿下留步——”他仰頭對清河王的背影喚道:“賢今日拜訪,乃是替殿下解憂來的。”

朱霓看見高台上那背影頓了一頓,片刻後,清河王出現在了兩個少年人面前。

“聽聞殿下有意收徒,我為殿下找來了一個好苗子。”

清河王這才將目光落到了朱霓身上。

他不說好,也不說好,只命人擺下幾案鋪設紙筆,讓朱霓在最快的速度,畫出他的園子。

清河王則園子頗大,栽種花木不下百余株,在短時間內畫出滿園春色,似乎是在為難人。

朱霓懷著恐懼看了衛賢一眼,對方朝她笑了笑,以此安慰。

她沉思了一會,左右手分別提起筆架上最粗的筆,沾染了桃、李、杏、梨各色花卉的顏色,在紙上飛快渲染。她舍棄了雕琢,甚至舍棄了花木的形貌,只以色彩染出一個大致的輪廓,大片的水紅、雪青、鵝黃以一種極其濃重的方式在紙面放肆的染開,飽蘸著色彩的筆以最粗獷最淩厲的線條破開宣紙的素白,片刻間筆下便繪成了一片花海。

清河王臉上沒有多少表情,垂眸看著墨跡未幹的紙張,許久後目光落在了朱霓臉上,淡淡的誇了一句,“倒是個有靈性的。”

“不過可惜,我不會收你的。”他說。

“為何?”朱霓還未來得及開口,衛賢便率先發問。

“這是個女孩。”清河王指了指朱霓。

“即便在是個女孩,她的才氣也不容否認。”衛賢的語速很快,朱霓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近似惱怒的神情。

“我當然不會否認她,可這個世道遲早會否決她。”清河王眸中帶著淡淡的悲憫,“你有沒有想過,她一個女子拜我為師,我向她傳道受業之際,勢必會與她有所接觸,在君子眼中,這當然沒什麽大不了的,可這世上最多的不是君子,而是滿腦子齷齪的世俗人。”

“我猜,你也就十八歲,或者十九歲?”清河王又看向了朱霓,“你梳得還是未出閣女子的發髻,可見還不曾許親。你知不知道一個女孩若是因名聲所累,不能嫁的好人家,這對她來說意味著什麽?”

朱霓默默的聽著這些話,她一直是個遲鈍的人,在她的人生中除了“畫”,她什麽都想不到,什麽也懶得去想。

清河王這一番言語,她雖然不能理解透徹,卻也感受到了一陣隱約的悲哀。

衛賢卻在那一瞬間就已經變了臉色,他在憤怒,雖然不知道他為何而怒,但朱霓能感受到他的情緒。

一個素來喜怒不形於色的少年,竟也會有如此情緒外露的時候。

那天回去一路上,衛賢都沒有在說話。

她試著安慰他,於是就說:“我在江左其實也有老師,雖然他們都很老很老了,雖然他們不單教我一人,還教導我的姊妹們,但我學到了很多,不需要再找老師了。”

“清河王不僅能教你丹青,還能為你提供一個機會,一個融入洛陽文人之中,與他們平起平坐的機會。你的名聲可以通過清河王而傳得更遠,讓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你,甚至能讓後世都記住你!”衛賢聲音低啞。

“可我,為什麽要讓天下人都知道我呢?”朱霓問。

衛賢一愣,說:“明珠不該埋於瓦礫之中。”

“明珠埋在瓦礫之中,難道就不是明珠了麽?”她又問。

衛賢這下是真的不知該說什麽好了。

“我只要能畫畫就會很高興,不需要別人喜歡或是不喜歡。”朱霓說。

但是,她很快也不能畫畫了。

她的兩位兄長為終於為她選好了未來的丈夫,是皇帝的姑母南陽公主的兒子,雖說是讓她嫁去做續弦,但畢竟是攀上了皇親。

朱家兄長認為妹妹不識規矩,於是勒令她不許在作畫出遊,強迫她留在房中學習京中貴女的禮儀談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