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從褚相的神態和言行,褚謐君不難推斷出一個讓自己失望的答案。

褚謐君不是一個任性的女子,再加上她自幼生活優渥的緣故,她幾乎不曾主動開口向自己的長輩討要過什麽。她原以為這一次,褚相怎麽都會幫她,卻沒想到是這樣一個結局。

問題究竟出在哪裏?

常昀並不是帝王之材,這點褚相應該看得出來。褚亭莫名其妙的死咬著常昀不放的原因她還沒有想通,但是褚相身為褚亭的父親,沒道理要向褚亭低頭。

次日她得到了褚相準許她進入東宮的手令,但她前去拜見褚相時,老人並沒有見她。

褚謐君只好懷著忐忑之情出發。

東宮守衛森嚴有如牢獄,當褚謐君將褚相親手就寫的書信遞給東宮守衛時,那人還在猶豫,說:“太後有令,任何人不許接近廣川侯。”

“他是廣川侯不是罪犯不是奴仆,太後讓你們護衛他不是讓你們來看管他。我手中有丞相書信!丞相乃太後之父,你們違逆丞相,難道是想要連累太後擔上不孝罪名麽?”褚謐君喝道。

守衛不敢再多言,訥訥退開。

越往東宮深處走,褚謐君便越是心驚。在經歷過幾番動亂之後,掖庭的宮人的數目至少折損了三成,然而褚太後竟然抽調了不少的人手安置在東宮,完全比照著歷代太子的規模。

褚謐君見到常昀時,他正坐在窗邊賞花——確切說是在發呆。春花映在他眼底,而他眼中空無一物。數十名宦官守在他身側,為他端茶、調香,但那陣仗實在太過隆重,更像是一種監視。

他頭上纏著厚厚的紗布,褚亭之前說他受了傷,看樣子不是謊話。在聽見褚謐君的聲音時他轉頭望向她,目中有一瞬的欣喜,但緊接著這份喜悅便如星火散去。

“來了。”他又抿唇笑了一下,可見褚謐君能夠來,他終究還是歡喜的,只是這份喜悅不足以勝過眼下的憂慮。

褚謐君一步步走近常昀,殿內的宦官們雖然不曾直勾勾的盯著她,但從暗處窺探來的視線讓她很不舒服。

待她在常昀對面坐下時,殿內的宦官也絲毫沒有離去的意思,殷勤的為褚謐君奉上茶湯和果品後,就這麽直接站在褚謐君背後。

常昀深吸口氣,想要說些什麽,但最終什麽也沒說出口,只是朝褚謐君苦笑了一下。

褚謐君亦是一笑,指了指他頭上的傷,“你這是……”

“太後害的。”知道褚亭也不可能殺了自己,常昀說話也就無所顧忌了起來,這些宦官要向褚亭告狀便告去吧,“大概是怕我跑了,所以先打傷我。”

褚謐君皺眉,擡了下手指想要觸碰他額上的傷,但終究還是放下了手。

“我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只鳥。從一個籠子到了另一個籠子。”他撐著下頦,懨懨的開口。

的確如此,先是被囚折桂宮,現在又是東宮。

褚謐君不猶出神,想起了很多年後的常昀。那時的他登基稱帝富有四海,可又何嘗不是籠子裏的鳥?對於一個生性不喜拘束的人來說,失去自由是這世上最殘酷的一件事。

褚謐君嘆了口氣,“她為什麽要這樣?”這話既是在問常昀,其實也是在問自己。他們兩個人至目前為止都沒有想出褚亭不合理行為背後的原因。

“她如此厚愛我,我都要懷疑我是她的親生兒子了。”常昀苦笑了一聲。

但這句話又不僅僅是在玩笑,他是真的被褚亭逼到開始懷疑自己身世的地步了。常氏皇族那麽多人,為何非得讓他來當皇帝不可?思來想去,只能從他的出身、血統上花心思琢磨。

褚謐君對上他的眸子,看出了他掩藏在笑容之下的凝肅,不動聲色的微微點頭,意思是,她會幫他去調查一番。

要麽是常昀的身世真的有問題,要麽是清河王有問題。

仔細想想,清河王對於自己兒子能夠登基這件事上,態度一直很奇怪,在支持和反對之間搖擺,最後他將兒子送去江左希望他永遠不要回來,可是當常昀真的回來後,他卻又沒了下一步動作。

就好像一個生活在苦難中的人偶爾反抗命運,抗爭失敗後,便徹底放棄。

常昀端起茶盞,卻好像突然沒了力氣,原本之前一直在思考的褚謐君被這清脆的一聲嚇到,擡眸看向他。

宦官上前收拾碎片,而就在此時,褚謐君注意到他蘸著水的手,在朱漆案上勾畫了什麽。

但轉瞬間水痕便被他似是不經意的用衣袖拂去。

褚謐君仔細回想了一陣,常昀方才寫的,應該是個“九”字。

九……究……救!

救誰?

她掩蓋住內心的驚濤駭浪,關切的看向常昀,“怎樣,有沒有燙傷?”

“我沒事——”他笑著說,帶著些許玩笑意味的嗔怪,“你這樣啰嗦又多事,就好像是我長輩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