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第2/3頁)

“夏日烤的人流油,若不塗抹油膏,一天下來就能曬禿嚕皮,一揭一大塊。”

“你看現在的雪線這樣高,那些山頭好像只戴了一頂小白帽子似的,可等入了冬啊,”龐牧眼中閃動著光彩,興致勃勃的帶著晏驕一起回憶,“一夜之間就能到山腰。在第二場雪到達之前就要封山啦,不然人進去就是個死……”

他的聲音不自覺變得悠遠飄忽,仿佛又回到了以前,變回曾經那個稚嫩的小將軍。

晏驕聽得簡直入了迷,迫不及待的盼望著清晨的到來。

不過後來事實證明,她還是犯了經驗主義的錯誤:

想在這個時節看到鎮遠府的太陽,至少要等到辰時過半,也就是後世的八點之後才有可能。但大家早已習慣了卯時過半,也就是六點起床……

晏驕看著黑漆漆的天默然無語。

就連睡飽了的平安也趴在車窗邊,睜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嘆道:“天黑了!”

老太太親了親他的小臉兒,又拿了一條小羊毛披肩給他披了,“是天還沒亮。”

開始入秋了,早晚頗有涼意,萬一染了風寒就不美了。

“天還沒亮,”平安照例學話說,配合的仰起頭讓奶奶給他系繩,剛好看到天邊一閃一閃的啟明星,便開心的指著喊道:“星星!”

“對,星星。”老太太滿面慈愛的摟著他,又指著其中一顆道,“那是啟明星,是東邊。”

“啟明星,”平安懵懵懂懂的跟著念了一回,揚起的小臉兒上露出渴望,“要。”

眾人哄的一聲都笑了。

齊遠打馬溜溜達達過來,把個兔子燈籠插在窗邊,“那玩意兒可真要不著,這個星星拿著玩吧。”

平安仰頭看他,奶聲奶氣道:“謝謝齊叔叔。”

齊遠欠身捏了捏他軟乎乎的下巴,只覺又是活力滿滿的一天,心滿意足的走了。

晏驕看的好笑,心道這怎麽弄的跟充電似的……

這一日的路程走得紮實,差不多到了卯時,眾人才看見遠處巍峨矗立的城樓。

龐牧不由勒住韁繩,釘在原地怔怔望了許久,清晰的感受著自己全身的血液一點點沸騰。

腳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曾經沾染了同袍的血,這裏的每一塊石頭每一棵草,都是將士們用活生生的命奪回來的……

“嗚~~~~”

那高高的箭樓上忽然傳來號角聲,低沉悠遠,凝而不散,渾厚的好似源自大地深處,就這麽在空氣中緩緩蕩開,然後一路沁到骨子裏。

晏驕猛地打了個哆嗦,低頭看時,就見手背上已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她說不出是什麽感覺,可靈魂已經無法克制的跟著戰栗。

“犀角號,”龐牧神色復雜道,忽然低低笑了聲,“這群小子,功夫倒是沒落下。”

“是發信號嗎?”晏驕問道。

“嗯,”龐牧用馬鞭遙遙指著其實並看不大清的箭樓,“鎮遠府城四面共設箭樓八座,晝夜監視不停,根據號角高低緩急表達不同情報,緊急時咱們才剛動身的驛站都能聽得見,再配合狼煙,可直接發八百裏加急入京,省去中間周折和情報傳達風險。”

“那剛才是什麽意思?”晏驕饒有興趣的問道。

龐牧笑了,一夾馬腹,帶頭朝前跑去,“有故人至!”

齊遠等人放聲大笑,嗷嗷叫著招呼車夫道:“快走啊,到家了!”

眾人皆被這氣氛感染,俱都歡笑起來,快馬加鞭狂奔而去,一時煙塵滾滾車馬轔轔。

待到近前,晏驕越發震驚於這城池之高大巍峨,一眼望去便知邊城之雄渾:

不同於其他府城內外城的兩套結構,鎮遠府外另有甕城,城墻厚度、馬面數量也幾乎翻了一倍。

一般府城單面墻上多者開一大二中兩小五道城門,少的也有一大兩小三道,而鎮遠府城卻只有一門,上書鐵畫銀鉤的“鎮遠”二字。門面用的也不是尋常門釘,而是密密麻麻寒光凜凜的狼牙長刺,黑漆漆透著幽幽的暗紅。

城墻上面站的全都是身披鎧甲、手持長矛、身負弓箭的將士。只要一聲令下,這些悍不畏死的勇士們便可將敵人殲滅於身前。

一切的一切,都沒有任何多余的花哨累贅,全都為禦敵。

這座城池本身便是大祿最堅實的西部堡壘。

晏驕回過神來時,便見城墻上擠滿了翹首以望的士兵,城門口堵滿了四處奔來的百姓。

他們中有的挑著貨擔,上面幾盒胭脂打翻了,紅紅紫紫灑了一路也顧不上收拾;

有的還端著飯碗,裏面半碗面兀自冒著熱氣;

有的脖子上掛著圍兜,半邊臉上都是皂角沫兒,胡子刮了一半……

他們就這麽怔怔的看著來人,不敢動,也不敢上前,生怕攪碎了這全城人一起做的白日夢。

就連風好像也停了,鳥蟲也不叫了,全都跟百姓們、將士們一起屏息凝神的靜靜看著,空氣中迅速彌漫開混雜著震驚、歡喜、懷疑的狂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