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三劫(11)

午後堪堪下過一場雨,消解了夏日的悶熱,吸呼中帶著些許清爽的濕意。燕行知帶著她一路朝後苑的湖畔行去。

行至一個無人的小亭,蘇小淮足下一頓。舉目望去,只見湖裏荷花婷婷,明艷靚麗,晶瑩的露水滾落在荷葉上,映著日光,倒似是寶石一般璀璨。

誠如燕行知所言,確實是花開正好。

“初九,過來。”他喚她,似笑非笑。

蘇小淮挑眉,她走到湖邊,只見亭下泊著一艘小木船,船上新鋪就了軟毯,竟是一個遊湖的好去處。

只見燕行知先一步上了船,穩住了船體,伸手與她道:“上來。”

她乖巧坐上了船,暗笑她家王爺倒是有備而來。

二人相對而坐,燕行知持槳,穩穩向湖心劃去。

小船悠悠穿過花叢,教人隱約能嗅得那荷花淡淡的香氣。蘇小淮忍不住伸手去撥那荷瓣,嘴角滿是笑意。見她那雙靈動的眸子似是映著粼粼波光,燕行知淡笑,心頭溫軟,卻又難忍懷中的郁氣。

這樣的她,他又如何舍得?

入府來,多日與她貼身相處,他竟會時不時覺得,如此靜好歲月,倒也不壞。

世人常道,溫柔鄉教人忘憂,教人忘仇。年少時的他,於此嗤之以鼻,彼時只道自己日日駐足花入樓,心裏卻裝滿了恨意,自然是談不上那忘憂忘仇的。

可時至今日,他方才明白。

那時的他,只是還沒遇見她而已。

待小船行至一處,燕行知停了船槳。此處荷花盛放,草葉繁茂,高得能遮過人的頭頂,蘇小淮左右一看,目光摸不著湖岸,更摸不著別的人影。

她撫著一旁探身過來的荷花,揚臉笑道:“爺怎得帶奴家到這兒來了?”

燕行知見她那人比花嬌的模樣,心念大動,斂眸道:“自然是賞花。”

“喔?”蘇小淮挑唇,心思一起,向他挪了兩步,軟聲道,“可這花,奴家不知該如何賞是好,爺可願教教人家?”

熟悉的暗香縈來,燕行知沉了眸色。他低笑,展臂道:“坐過來,本王教你。”

蘇小淮眉眼一彎,便倚了過去,小船輕搖。

“扶好,莫要落了水。”他喉頭上下一動,在她耳後低聲道。他以手臂環住她,似是怕她掉下湖去。

見她坐好,燕行知遂才伸手,將船畔那一朵開得正艷的荷花扶了過來,另一只手撩過她的衣擺。

蘇小淮一僵,忍不住輕笑。

燕行知長指一伸,撫上那朵荷花的花瓣,他啞聲道:“倒是一朵復瓣的荷花。”

蘇小淮耳根一熱,循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那花瓣粉白融合,嬌嫩惹人。那瓣尖微微蜷縮著,他便以指腹輕撚,將其撫順鋪展。

她登時心如鼓擂。

他以指為筆,深淺描摹。她齒咬唇瓣,眸眼迷蒙。

只見遠處蜻蜓疊雙成對,輕點湖面,漣漪纏綿;更聽林中夏蟲鳴音陣陣,此起彼伏,聲聲繾綣。

夜風吹拂,霧氣消散,落日的余暉在一息間沖破層疊的雲靄,遍灑了湖面。

她喘出一口氣,卸盡了所有氣力,只覺四肢止不住地在打顫。耳朵貼著那人的胸口,更聽他的心鼓亦是咚咚作響。

他低低笑,垂眸描過她酡紅的臉頰,喑啞的嗓音問道:“這花,可美?”

她軟綿綿地嗔了他一眼,說不出話來,心裏直啐他——

道貌岸然!衣冠禽獸!

燕行知輕摟她低笑,舍不得移開眼去。

片刻,他問道:“初九,可還記得,人最無防備之時,是何時?”

她有氣無力,答道:“……登極之時。”

“甚好。所以下回,你要忍得再久一點,可明白?”

她點頭,好不容易才緩過氣來。

可教是這般教,他只覺心底百般不願。一想到要將她送上他人的床榻,一股戾氣便如風暴沖破了理智,侵占了他所有的思緒。

他沉眸,眸底意緒翻湧。強忍著心裏的怒意,他目光大寒,冷道,“再記著,若是有誰敢在你身上登極,便殺了他。”

蘇小淮聞言心頭一顫,倒是笑了。她悠悠問道:“那,倘若那人是爺呢?”

燕行知一怔,心氣一消,不想倒是欲念大起,反而不知該如何答她這話。

她回過身,捧上他的臉頰,深深地望他,篤然道:“倘若那人是爺,奴家便是心甘情願。”

他聽罷瞳眸一緊,緊抿著薄唇,久久不答一詞。

見他這副模樣,蘇小淮暗暗嘆了一口氣。

看來這人是打定主意不碰她,要把她送上龍床了。想來也是,她家王爺想來是一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人,一報弑親奪位之仇對他而言,便是他此生的夙願,若是因為她一個小小的妓藝改變心思,那還了得?

這樣也好,畢竟她此行的目的,正是為他渡了此劫。

她本想著,左右殺皇帝一事有司命幫忙,她自然是不會樂意讓那皇帝碰到她半分的,既是碰不到,那麽她這個身體就算不是個雛也無甚所謂,所以她便一直折騰燕行知,想把他折騰得受不住了,再一口氣采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