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第九劫(20)

那日她醉酒醒來,見得與他歡愛後的情景,倒是沒哭也沒鬧,面上更不見有絲毫郁色,反是就床榻而坐,無比坦蕩地與他說起了收立後權一事,並要他助她一臂之力。他自是應允,卻是見她那副冷靜無比的模樣,一句話都問不出口。

此後二人的往來,便恢復了如以往那般的密切,卻又與先前不甚相同。

她長大了,驀地成了一位無事不入算計的帝王。她不再喚他“蕭哥哥”,而是以“蕭卿”代之。

他只覺,她不因傅延書之事遷怒於他,是因為她知道,他很有用;因為她吃準了,他會幫她。他突地感到慶幸,慶幸她的理智,慶幸自己的手腕。如此,他便有理由靠近她,在她的身側守著她。

他不知自己對她的這一份心意,她到底知道了多少,但他卻是妥協地覺著,這樣就好。無論她知與不知,都無甚關系,只要她好好的,只要她不會離開他,與他而言便是足以。

而至於那歡好一事,則是有一便有二。有時他與她談著事情,她稍一撩撥,他便會忍不住與她滾到一處去。

她初嘗情|事未久,眼下自當是對這種事興致高昂之時。加上她本就生性大膽外放,又是萬人之上的女帝,想要個男人伺候,自然不需要左右顧及。

是以,她想要,他又怎會不給?哪怕他知道她心裏想的不是他,他又能如何?

他只是她的臣,假若來日她厭倦了他,找了旁人伺候,他連一點嫉妒的權力都沒有。

怪他自己用情太深,他又能拿她怎麽辦?

一切都是他自己的罪孽。明知那是一味毒,可他卻依舊甘之如飴。

蕭庭燎斂眸嘆息,走出了院門。剛走沒幾步,便見一旁停了一架車馬。

樸素而毫不起眼的裝飾,頂棚上堆了一層薄雪,健碩的馬匹與一旁裹著厚厚棉衣的太監躲在檐下,口裏呼呼地吐著白氣。

那太監一見著蕭庭燎便趕了上來,恭敬道:“蕭大人。”

蕭庭燎看清那太監樣貌,陡然蹙眉:“陛下在車裏?”

太監道:“是。”

他臉色猛沉,目光淩厲:“等多久了?為何不入內來報!”

太監一顫,只覺縱是冰天雪地,也不及蕭大人這一聲質問來得森寒。太監抖著聲音道:“回大人,候了半個時辰了。是陛下讓奴——”

“荒唐!”蕭庭燎怒叱一聲,擡步便去掀簾。

簾一起,車中幽明的燈火傾泄而出,蕭庭燎一眯眼,只見裏頭那人裹著厚厚的毯子,閉眼窩在座上,毛絨絨地蜷縮成一小團,像一只正在熟睡的小獸。她身旁的矮幾上,鋪散著數十本折子。

許是感受到了冷風,她抖了一下,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來,目光懵懂:“……蕭哥哥?”

蕭庭燎許久不曾聽她如此叫喚,稍愣,又怕她著涼,遂皺了眉頭道:“陛下不該在此,該回宮了。”

說著,他放下簾子,面色不豫地對那太監道:“立即送陛下回寢殿。”

“蕭卿!”車裏傳出一聲叫喊,“蕭卿留步。”

蕭庭燎一頓,只聽寧徽妍又道:“蕭卿上車,朕有話問。”

蕭庭燎嘆了一口氣,擡步入了車中。車裏雖是稍暖一些,卻依舊彌散著冬夜的寒意。他眉頭一蹙,她向來怕冷,又為何要在這裏等他。

寧徽妍已經清醒過來,她坐正了身子,等蕭庭燎落座後,對外頭道:“走吧。”

話落,她將目光移回到他英俊的面龐上,定望了他一瞬,斂下眸來,毯子下握著湯婆子的手微微一緊。

她想他了。

想極了。

這幾日,她只覺他許是為那昌國的事情忙得頭不沾枕,遂一直按耐著自己的心思,未敢去擾他。好不容易等到今日那些雜七雜八的事情最終落定,她便想給他一個驚喜,就拼了命地理了政事,早早地到這尚書省外等著,生怕錯過了他。

這一等,實則有一個多時辰了……

蕭庭燎見她既是叫他上了車,卻又不言不語,難免心中有氣,遂問道:“不知陛下為何在此等臣?”說著,他深蹙眉,“陛下知不知外頭有多冷?倘若著涼了,又該如何?”

寧徽妍聽得他話中關切,心頭一暖,柔柔地抿嘴笑道:“嗯,朕知道了。”

聽她這般回應,蕭庭燎也沒了辦法。車中曖昧的燈火映亮了她的半邊臉頰,白中透出一點粉色,上面更落了長睫的影子。

他眸光深邃幾許,被這冬日冷卻了許久的躁動,在這一瞬,隨著那跳動的光,一點又一點地燃了起來。

見她不說話,他遂問道:“陛下要問臣何事?”

“嗯……”寧徽妍應了一聲,睨了一旁的折子一眼,“近來舊黨那邊接二連三地出事,這一來請辭的折子倒是多了不少,若是一一應了,只怕這舊黨便再也站不住腳了。然眼下朕親政未久,新黨尚未及扶植,自是比不過蕭卿黨中勢頭,所以便想和蕭卿商量商量,這蕭黨的人,朕動誰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