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三場 束河(第2/4頁)

進了公司,前台便把她留住,給她一張表填,她剛好找到台階下,擰開筆筒,就當沒看見那男子從身邊走過,免得又要說句客氣話。她余光中瞥了一眼他的背影,倒是個很髙的人,高的人總是平白無故地討人喜歡,也許是氣場夠強大,總有一種壓迫感,特別是男人,好像會突然把你壓到墻角狠狠地親吻。弗洛伊德不是說“比起滿足文明的本能,滿足野蠻的本能帶來的快感要強得多”。她填完表,前台把她帶去見人事部經理,人事部經理說:“你的學歷這樣高,到我們這種小公司來,豈不是大材小用?”束河怔了怔,她頗不會周旋,也打不來官腔,只道:“在英國,也沒學到什麽的,凈打工掙學費去了。”其實是談戀愛去了,這點哪好意思說。

“那英語肯定好。”人事部經理期待地問道。

束河略低了點頭,羞愧地說:“學校的老師都是中國人,附近也都是中國人開的餐廳,我在那裏,感覺就像是在中國,走了一大遭也沒走出去。”

人事部經理失望地“哦” 了一聲,卻對束河有了幾分好感,覺得她是實在人,有一說一,不像往常來應聘的,過於油滑,反倒讓人反感。他想,也許她是謙虛也不一定。後來她離開,人事部經理對同事說:“不容易啊,都被打成那樣了還來應聘,我估摸著,她一定是急需一份工作來擺脫她有家庭暴力的丈夫。所以,我必須把這份工作給她,出於人道主義也得給她。”同事聽了都覺得人事部經理除了發工資的時候太禽獸其他的時候倒是個大的好人。

她去上班的第一天便遲到。她睡過了頭,很久沒有早起,有些不習慣,梳妝打扮都弄了好半天,好像就是弄不回原來好看的樣子,橫豎都不對,總給人亂糟糟的不潔之感,後來她才知道是因為她不再年輕,雖然二十八歲也不算老,夾在少女與少婦之間,最沒有地位。

七零八落地去趕公車,擠得像個瘋婆子,硬是擠不上,錯過了兩趟,索性打車去,價格表一直跳,跳得她心驚。末了到了公司,還是遲到了兩分鐘,莫名其妙地跟自己賭氣,想打電話給顏子樂評評理,好像這一切的罪都是他給她受的。本來也是,她來工作,還不是被他逼得走投無路,她就是哪一天突然死了,他也脫不了幹系。

她被人事部經理帶去行政部領了文件夾和圓珠筆,一路上遇到什麽人,他都給她介紹,“這是銷售總監,張哲成。”張哲成從影印室出來,手裏拿著幾頁紙,瞟了束河一眼,嘴角略微上翹,就當是打過招呼了。待他走後,人事部經理壓低聲音,說:“你以後就是他的助理了。”好像是多麽見不得人的一件事情,又說:“張總監的性格有點難以捉摸,反正你小心就是,他,有點那個什麽,說不上來。”他的話沒說完,但她大致明白了,反正就是 遇到了一個難纏的上司。她覺得自己真是老母雞進了葯材鋪——自找苦吃。還是給顏子樂打個電話吧,人一遇到挫折就容易把之前硬撐的勇敢給打敗,並且比原來敗得更厲害,是意志力徹底地土崩瓦解,精神上徹底地四分五裂。她作了這個覺得,反倒安下心來,去到張哲成的辦公室,膽子也大了許多反正還有退路,如果他不喜納她的話,她就回到顏子樂那裏去。

她敲敲張哲成辦公室的門,其實門是開著的,只是處於禮貌,電視上也是這樣演的(她大多數的知識都是從電視上學來的)。張哲成沒答理她,擰著眉看電腦,她覺得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望著他,把他粗略地在眼裏過了—遍,簡直就是素描本上勾勒出的人,簡單的幾筆,一氣呵成,幹凈而利落,濃的地方濃,淡的地方淡,卻也乏善可陳,怎麽可以生得這樣不精致?當然,她是說跟顏子樂比。張哲成從電腦後面側出—點臉來,問:“什麽事?”她說:“我叫束河,是新來的助理,以後請多多指教。”張哲成也不客氣,立馬伸過手來,把—份資料遞給她,說:“正好,我現在忙不過來,麻煩幫我把這個傳真到總部去。”束河接過來,沒想到任務來得這樣快,心裏立即產生了三個問題:第—個是傳真機在哪兒?第二個是怎麽用傳真機?第三個是總部的號碼是多少?但她想,若是不問,又把這事做得漂亮,便可樹立在他心中的地位,豈不是一個機會?所以她硬是強忍著沒問,一個人去到

前台,問前台準是沒錯的。

她幾乎花了一個上午的時間來研究怎麽傳真這份資料和傳真這份資料,幸好沒人看見,要不然真是沒臉再在公司裏待下去。有人在身後“咦” 了一聲,她回過頭來,有些不認識他,他說:“不記得我了?在電梯裏。”她才反應過來,微笑著說:“記得。你也在這裏上班呢。”說的是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