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莊周夢蝶

她不是第一次做夢，也不是第一次潛行於夢境裏，用一種類似靈媒的方式以無形之魂觸碰有形之夢。

然而，這次的“入夢”，有太多的不同。

從完全接受覺醒儀式以來，她的力量一直在增長。與旁人所想不同，除了實力的變化，她幾乎沒有感到與之前有任何的改變。

她從未想象過，作為當世最強巫女的她會在一個不知名但似乎頗為平凡的夢裏被如此深刻地影響。

“好痛苦……”

“好疼……”

“為什麽，我不是……”

“小狐丸才不是傷人的怪物……”

“求求你們了，不要！”

“不要……”

“對不起我會聽話的……”

“請留下我，求您了……”

“我會聽話的，求求您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

深沉的絕望，帶著失去一切的近乎崩潰的痛苦，每一聲□□都像是來自靈魂深處的呐喊與懇求。

靈魂狀態的她直面這一切的負面情感，猝不及防。

在她未曾反應過來的時候，晶瑩的液體已順著臉頰滑落，滴在染上了泥土與塵埃的斷刀之處。

郁璃握著斷刀，一下愣怔在那裏。

斷刀之靈存於此間，靈魂深處的嚎哭一聲聲地沖擊著她的心靈，指尖相觸，她便好似已置身於它的世界。

這柄斷裂的太刀，是有靈的。

這個認知，讓她不由從心頭竄起一點細細密密的疼，就像是玉石上的裂痕，只是碎於一小處，便可蔓延全身。

隨即，便是深深的涼意。

是怎樣的殘忍，才能將一把有靈有魂的刀生生折斷，這與將活人腰斬、讓鬼魂魂飛魄散又有和區別？

刀劍，縱是折斷，也當在戰場上。

像是一個英雄，永不落幕。

然而，手中的刀卻被摧毀在一個和平年代裏，以一種最最無辜的姿態。

所有的幾乎被她淡忘的情感在瞬間湧上心頭，酸澀而又辛辣的感覺狠狠地刺激著她久未波瀾的內心。

那是憤怒，又是心疼。

奔湧的感情讓她難以自已。

她是與神明聯結的巫女，是被神認可的使者，是與神對話的人。

她的靈魂，是世間最澄澈的存在，她一顆剔透幹凈的心，將全部獻給諸神。

所以，當神明被人以殘忍的方式傷害的時候，她才會那般控制不住地感到悲傷和幽憤。

郁璃跪在帶著赭紅色的土地上，指尖輕輕地拂過刀神，將上面的泥土與塵埃抹去。

圓潤細膩的指尖在斷口處微微頓了頓，她深深地嘆了口氣，在不遠處，便找到了那另一部分殘破的刀段。

她執起刀，將刀劍輕輕地貼在臉頰上，刀身冰涼，敷貼臉上，近乎無情地吸收著來自少女的溫度。

她閉著眼，調動著不多的靈力，輕輕地覆蓋在刀身上，感受著所有來自刀劍的情緒。

久久的寂靜中，她未曾變換過自己的動作。

直到再睜眼時，已是一片黑暗。

驟然，一點微光從遠處亮起。

隨後，宛若照亮一切的光，直射黑暗，讓所有的陰影無處遁藏。

暖光籠罩了她，讓她的靈魂感到了一陣舒適，夢境給她的冰冷感逐漸退散。

郁璃回神時，已身處現實。

屋外的喧鬧聲喚回了她的神志，這才注意到自己竟伏案在書桌前睡著了。

她揉了揉太陽穴，手腕上的池玉之石觸碰在臉頰上，一股溫和的靈力從玉石上湧起，裹挾著，輕盈地籠罩她的身體，滋潤著她疲憊的靈魂，一點不適感便全都消退了。

這是玉石感應到了主人的狀態，自動給予主人以靈力的反饋。

她與池玉之石，本就是互利互惠彼此依賴的關系。

正想起身，她倏然一愣，不遠處的案幾上，陳放著一柄斷刀及斷刃，正是她在夢中所見的那把。

她驚訝地注視著，隨後忍不住看了看自己曾握刀的左手，池玉之石正系在皓白的手腕上。

掌心的紋路，修長的手指，幹凈的指甲，淺淡的溫度。

她吃驚於自己竟在無意識之中把夢中之物帶回了現實，這對於有一定靈力的陰陽師來說，都是相當困難的事情，而她在靈力被鎖的情況下竟能做到，她並不覺得自己已經強大如此了。

這把斷刀很不一般。

夢中取物，使之突破時空的界限來到自己的身邊。

正是她剛才做的。

就是說，這把刀並非僅僅是夢中幻象之物，它擁有自己的實體，即是真實。

也亦是說，那個奇怪的地方應當是存在的，或許在時間軸上是有問題的，但此地應當真實存在，而刀也為真實，並不是她無意識所夢出來的海市蜃樓。

除了巫女這樣靈力充沛者，非神職人員中，也有這樣一些人。

名為陰陽師，名為通靈者，名為靈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