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子瑜不再看淚眼婆娑的蕓娘,只再次望向了窗外沾著雨滴的翠竹長葉,聲音低沉地對她道:“想我父王當初遭逢驚變,是你的父親和一幹昔日忠心耿耿的部將護著我和弟弟出了東宮,只是弟弟不幸體弱,沒有扛得過那一杯鴆酒的毒性,而我幸好得了你們的庇佑才得苟延殘喘,勉強活了下來。這一切,我都是感念的……”

說到這,他聲音頓挫了一下,接著說道:“然而眠棠雖然不是東宮的舊人,卻也為仰山立下了汗馬功勞,你們說她吞沒的那些個產業鋪子的流水錢銀,哪一個不是她盡心布置,操持安排的?就算她真想拿,也是應當應分的。”

蕓娘最忍受不得的,就是柳眠棠犯了萬般的錯,到了公子那裏也變成了千萬般的好。

她當下咬了咬嘴唇道:“柳姐姐若是覺得委屈,拿了店鋪的流水也無妨,可是賬面上還不見了公子您的私產,那可是當初太……你的父親費心藏匿以備不時之需的錢銀啊!”

子瑜苦笑了一下,悵惘地開口道:“那筆舊財,安置在一個很穩妥的地方,眠棠臨走時已經告知給我了,以後你不必費心糾結這件事情了。”

蕓娘聽到這,不由得一愣。因為公子以前從來沒有提過柳眠棠轉移私產的事情。她不由得心內一驚,遲疑道:“我在柳姐姐還沒有離開前,就已經接管賬目,為何她沒有同我說起?難不成是不信任我?”

說到這裏,蕓娘的淚眼再次積蓄,似乎是被柳眠棠的多疑而傷害到了。

可是子瑜顯然沒有看到她委屈萬狀的樣子,他一直立在窗前沒有回頭。

蕓娘還想再說下去,可是子瑜卻開口打斷了她:“這事就到此為止,賬面上的虧空,我會想辦法的。你以後莫要去找眠棠的麻煩……我有些累了,你且先下去吧。”

蕓娘咬了咬嘴唇。今日折損了六名龍衛,她無論說什麽都是理虧,倒不如等子瑜氣消了,再作打算……

於是她便福禮之後,柔柔叮囑子瑜好好休息,便轉身離開了。

待得蕓娘的身影消失在軒窗前,秦先生才開口道:“公子,柳姑娘這麽費心安排,可是發現了賬目有不妥之處?”

子瑜緩緩點了點頭道:“有人一直在抽山寨錢銀流水,而且還不止一人,所以眠棠幹脆釜底抽薪,抽走了流水,藏匿了舊產,另外做了一筆帳,讓那些個貪心之人無跡可尋,自然能露出馬腳……”

說到這裏,他的心都在微微抽動,眉眼裏是遮掩不住的痛苦,“可是我當初居然還責怪她為人善妒,不肯放權,總是無故嫉妒蕓娘……秦先生,我當初是不是做錯了?”

秦先生無奈地搖了搖頭,寬言安慰:“柳姑娘志不在此,公子強留她也是無用。而且將來您是注定是要重返京城,奪回社稷江山的。柳姑娘的性子硬,為部將尚可,但是若是為一國之後,卻欠缺了胸懷,只能說,她不是跟您同走一路的啊!”

不過秦先生還有一句話未說,那就是若單看柳姑娘的本事,那真是無人能及,蕓娘雖然深得東宮舊部支持,可是她照比著柳大姑娘,差得不是一點半點啊!若柳姑娘背後有可靠的父族支持,別說為後,當個女皇都可以啊!

但是秦先生也非東宮舊部,如今蕓娘在仰山勢力正盛,她的父親孫連勝更是手握兵權。秦先生不想招惹了東宮舊部一系的敵意,自然不會說出心裏的話來。

子瑜沒有說話,他明白秦先生所言,也是東宮舊部的意思。柳眠棠的能力太強了,又是個女子,自然難以服眾,只不過以前,是靠著他出面維系平衡罷了。

可是當他動了娶眠棠的心思時,重重阻力便接踵而來,加之那時淮陽王的兵馬死盯著仰山不放,損耗了不少兵力,山上主張招安走懷柔路線的人越來越多。

他放她走,並非是真的放手了,而是希望能就此團結了松散的人心,度過一時難關罷了。

可沒有想到,她的心那麽決絕,下了山就嫁人了。

這一次,她埋下的這部暗棋再次生效,當傳出賬目虧空的消息時,各處報上來的錢數竟然比柳眠棠藏匿轉移的錢銀還多,許多人以為眠棠卷走了錢銀,趁機將虧空的數目呈報上來,妄圖栽贓到已經下山的眠棠身上。

看著秦先生整理好的一筆筆數目,子瑜冷笑了一聲——好一群落井下石的無恥之輩!果然迫不及待,紛紛栽贓到了眠棠頭上。

再看著桌面上眠棠臨走時熬夜為他寫下的那本厚厚的真實的賬目,子瑜的心再次隱隱作痛。

她的字,還是那麽難看,冰雪聰明的女子,卻不耐握筆寫字……翻到賬目最後一頁時,卻是一行極力寫得工整的字體——成大事者,成竹在胸,不必急於一時痛快。心內有數後,且徐徐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