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眠棠及時打岔,果然吸引了崔行舟的注意力。

淮陽王知道自己的母親膽小嬌弱,加上生了病,得快些接回去醫治才行。於是他也暫時管顧不得那四兄弟,徑直上山先接了母親再說。

楚太妃剛剛洗完了臟臉,又讓芳歇綰了頭發,總算是能見人了。待看見兒子時,那顆懸著的心也終於落了地,只哽咽地抱著兒子哭。

崔行舟環視著山上簡陋的窩棚,鍋裏稀稠的米飯,眠棠只帶了一件禦寒的衣服,也盡給了母親鋪蓋。

他的心裏是一種百味雜陳,後怕、自責與憤恨交織在了一處。

想想自己年少從軍,這些年來,生死戰役不知經歷多少,可是朝廷卻是一朝利用了,未等卸磨就想殺驢。

現如今,新帝根基未穩,難以震懾四方妖魔。自己在前方浴血奮戰,像綏王之流卻罔顧天下社稷,趁他作戰之際,潛入眞州來偷襲他的家眷,用來拿捏勒索。

此番若不是眠棠機警,察覺到不對,及時帶人救出了母親,那麽自己此時必定要被困住手腳,受限於人……

此時他越過哭得哽咽的母親,看向那個正指揮著芳歇和碧草收拾東西的女人,她看上去依然纖瘦嬌軟,可是在最關鍵的時候,這般纖瘦的身板卻成了他最堅強的後盾……淮陽王生平第一次感謝上蒼,讓他能遇到這樣一個女子……

當崔行舟從範虎的嘴裏知道眠棠為了救出太妃,親自潛入冰涼的河水裏時,心裏只如被鐵拳緊緊擰住了一般。

那水那麽涼,她受過傷的手腳……怎麽受得住?

只是以後,他絕不會讓自己的女人如此以身涉險,也再不會甘為他人做嫁衣!

今日眞州之仇定然加倍報償……

想到這,崔行舟的心裏默默有了決定,便將母親和眠棠帶上馬車一道回轉眞州。

只是這一路上,眠棠似乎疲累了一般,話語極少,只靠在車窗邊,望著窗外的景物發呆,不知是不是還沉浸在這幾日的驚魂歷險之中……

崔行舟看著一旁的母親在搖曳的馬車裏睡著了,便伸出大掌握住了眠棠的。

她被他用力一握,倒是回轉了心神,擡頭問:“到王府了?”

崔行舟好笑地將她拉入懷裏,小聲道:“想什麽呢?還沒入城門呢。”

眠棠可不好說自己方才心裏所想,只笑了笑,然後小心翼翼問:“東州的禍亂了結了嗎?”

崔行舟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雖然叛亂暫時平息,不過那個魯王負傷逃走,還沒又擒獲,不將這賊子拿住,我的心裏不夠安生……”

眠棠緊了緊嗓子,又道:“不過是群造反的泥腿子,借著饑荒生事,現在大勢已去,不過是喪家之犬,王爺將他們看得太厲害呢。”

崔行舟卻挑了挑眉道:“我派去的探子說,那些人似乎與陸文有關,他們曾就說陸文是死在我的手上……要為舊主報仇一類的。倒像是陸文與子瑜不是同一人……你現在還記不記得仰山上有個叫陸文的?”

眠棠的神色微變,一推崔行舟道:“你不是說不提子瑜,怎麽又提?我在仰山那些年的事情,半點都想不起來……”

崔行舟以為她惱著自己提起她先前的舊人子瑜,便低聲笑道:“是我不對,今夜跟你好好賠罪……”

說著緊緊摟住了她低聲道:“這些日子,想你想得骨頭都疼,回去之後我們便成親……”

可是眠棠此時的思緒,全然不在她以前也隱隱期待的婚禮上,只過了一會,悶悶道:“若是那個陸文還活著,王爺會如何處置‘他’?”

聽到這,崔行舟的目光轉冷:“那廝若不是如今皇庭裏的那位……我自然要跟他細算一下以前的那些個舊賬……”

當初剿滅仰山匪亂時,陸文陰險狡詐,很是難纏。原本崔行舟都以為忘了的往事,倒是在這次東州剿匪,遭遇類似路數的時候,盡數給勾挑起來了。

若不是陸文舊部余孽生事,他怎麽會離開眞州,讓母親和眠棠差點遇險呢?

想到這,崔行舟的眼睛裏都是騰騰殺氣。

眠棠熟悉極了崔行舟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平時的淮陽王基本是喜怒不行於色的。

可是現在他提及陸文時,滿臉騰騰殺氣,真叫人看著就覺得心直直墜下的無底深淵……

一時間,眠棠不想在說話,只想尋個地方好好地睡一覺,然後再思踱著究竟該向崔行舟她不記得了的過往,還是就此隱瞞,尋了機會跟他一刀兩斷……

不過這個能睡覺的地方也是難尋。

淮陽王府的那些屍體已經被搬了出去,雖然內院還好,可外院當初在匪兵進攻院落的時候燒損得厲害,需要重新休憩。內院也被那些人打劫摔砸得不像樣子,都需要重新修繕。

不過珍貴的情誼總是要在關鍵時刻閃亮,鎮南侯府倒是很殷勤地來人,傳達了侯夫人書信,邀約著淮陽王的親眷去侯府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