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先生

宋詩聞魂不守舍地回到宋府時,管事正準備叫人套車去園林外接她。見她出現,稍顯驚訝,快步上前道:“二姑娘怎麽今日回來得如此早?可是宴會上出了什麽事?”宋詩聞軟聲說:“倒沒什麽。只是我心中有事,在廳裏坐著覺得透不過氣,就先回來了。”

管事問:“那您見著三姑娘了嗎?”

宋詩聞眉頭輕蹙,然後說:“見到了,與她解釋了經過,也同她說了祖母生病的事,可她似乎不大相信,對我還有怨言。是我的錯。”

管事嘆了口氣:“那便沒有辦法了,二姑娘也不必放在心上。我讓下人去燒幾桶熱水,姑娘先回去休息吧。”

因為時間尚早,宋詩聞慣例去看一眼宋老夫人。

往常這時候,宋老夫人正是難受,需要她陪伴在側。可今日,宋詩聞來了祖母的院落,卻發現裏頭的燈已經暗了。

負責服侍宋老夫人的老仆還候在外頭,見她站在院門口,邁著小碎步快速走來。

“二姑娘好。”那老仆說,“老夫人前兩日夜裏都不能休息,今日可算是早早睡著了。二姑娘現在還是別進去了吧?您的孝心,老夫人自是明白。”

宋詩聞叮囑道:“既然如此,我便不進去了。你記得好好照顧祖母。”

那人點頭道:“是,老仆自當盡力。”

宋老夫人原先是老當益壯的。她年輕時吃過苦,體格倒是練得很好,之後宋將軍仕途通暢,宋家跟著水漲船高,她便學著京中那些官員夫人,開始注重保養,補品一直沒有斷過,好幾年不曾生過病。

可是這回,宋三老爺,以及她的其余幾位子女,到宋府來指責她、唬喝她,當真叫她寒心。她憤怒中又確實有點害怕,多半思慮之下,元氣大傷,短短幾日蒼老了許多,如草木被一場風雨打去了所有的生命力。

之後她又在床上躺了數日,人便虛了,手腳能明顯感到發沉。是以雖然大夫說她已經痊愈,她卻執意認為自己還能繼續恢復,關在屋裏調養生息,結果鬧得整日睡不好覺。

宋老夫人面上不肯承認,其實心中早已察覺到自己的年老,心中惶恐不安。躺的越久,這臉色就越難看。

宋詩聞先前一直認為,祖母這是心病,病因只是她太過怕死,可是有了今晚的猜測之後,她又荒誕地覺得,或許不是呢?

……如果,真是被吸了精氣該怎麽辦?外頭的故事裏不都是這麽說的嗎?宋家那麽多事,可全是宋初昭回來之後才發生的。

宋詩聞已經準備走了,半途又回過身,叫了一句:“方姨,你消息最是靈通,你知道哪裏能找到驅邪的道士嗎?”

老仆一時沒反應過來:“啊?”

宋詩聞笑了下:“我是覺得,這段時日宋家發生了太多晦氣的事,或許該找位道長或者大師,來府裏辦場法事。也是中秋快到了,順便能討個吉利。”

老仆也笑:“姑娘不必擔心,老夫人往年都會去白雲觀祈福,等過段時日,她身體好些了,便去找道長們求個平安。”

宋詩聞見老仆聽不大明白,用力咬了下唇,強調說:“我想找個靈驗的,找個能叫我安心的道長。你去替我打聽一下吧。”

老仆盯著她看了會兒,猶疑道:“姑娘,你也曉得,陛下最討厭這些鬼神之事。除卻必要的祭天,平時都鮮少接待道長。如今天下方士都老實著呢。”宋詩聞說:“方姨在說什麽?我哪是那樣的人?我真只是想驅個邪,不是有什麽陰損的念頭。”

老仆面上仍有猶豫,兩手握在一起,似乎有什麽欲言又止。

宋詩聞見狀,催促道:“方姨想說什麽?”

老仆想了想,還是小聲道:“老仆知道姑娘沒別的意思,只是突然想起前幾日聽到的一點風聲。姑娘聽了,若覺得只是我多嘴,那就忘了吧。”

宋詩聞問:“什麽風聲?”

老仆走近一步,在她耳邊道:“姑娘您也知道,我是最信這些東西的,家裏還供著三清像呢。我也是聽說,據說福東來的弟子,過段時日要到京城來了。”

宋詩聞訝異道:“他不是個騙子嗎?”

“若只是個普通騙子,哪裏能騙得了先帝那麽多年?他確實是有點本事的人。或者說,是當時天下最有本事的一個術士。”老仆認真道,“姑娘生得晚,不知道。老仆年輕的時候,天下間莫不是福道長的傳聞,眾人將他傳得無所不能,連呼風喚雨也不在話下。如今雖已少有人提及,可有些事,確實是事實。朝中不少官員,都親眼見證過。所以,福東來伏誅之後,他指點過風水的亭子、別院、偏殿,依舊無人敢去挪動。連陛下也是如此。”

宋詩聞聽得入神,又說:“可是他都死了,他的弟子……還能活著嗎?”